第58章
  那种平静灼伤了谢字卿,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心慌,他自问有本事掌控一切,却没想到,他唯一掌控不了的是宋疏遥的心思,怔忪片刻,说道:“不一样的,你说过不一样的。”
  宋疏遥垂眸,她的确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她的《青州旧梦》写到关键之处,没经历过情爱,便更加迷恋求而不得的感受,纵使他说再过分的话也不想放手,那时她想要放纵,可也仅仅局限在那个时间了。
  “谢侍郎,没人能一直等在原地,去时难再返,往事不可追,别再提过去了,我忘了,你也忘了吧。”
  谢字卿蹙眉,眸中好似流淌着一泓冰凉的水,除了痛意,还泛着难以言说的眷恋和痴迷:“我很难受,能否别这样对我。”
  宋疏遥见他难过,心中有些歉意,可她给不了什么,只能给些安慰:“大人放心,不会太久的,以大人的心性,三五日,至多半月便能好起来,我不过也才月余就好了。”
  她眼底含笑,再回想从前,心中没有太多波澜,她放过了谢字卿,也放过了自己,她不怪谢字卿曾经的冷漠无情,毕竟她的动机也不单纯,她能够承受其中所有的伤害,他也得能承受拒绝之后的空虚。
  这是关于他们两个人不懂情爱之人的不同课程。
  人生如幻梦,宋疏遥明白了情之一字,也很快便要写完那册《青州旧梦》,可谢字卿还没明白,他需要一些时日去适应这种不适应。
  谢字卿哑然,垂手而立,有些恹恹的,原来被人拒绝心意是这样的感受,破败,颓然,心如死灰。
  还是这样温和的推却。
  他已经肝肠寸断。
  回想曾经,他的漠不关心,袖手旁观,他说了很多伤人的话,那些话此刻如同疾风骤雨,毫不留情地将他困在原地,他本来能够有一把贴心的伞,为他遮一遮风雨,可他亲手把那把伞撕碎了。
  宋疏遥见他不动,神游天外似的,也不想再打扰他思考,行礼道:“还是多谢侍郎大人送父亲回府,他日定备谢礼让兄长送去。”
  她的眸光清亮,笑起来梨涡浅浅,依旧像他少时见过的那种红花,那时他年少轻狂,纵然喜欢,也不愿玩物丧志,他不会弯腰采撷一朵山谷中的花。
  可现在,他只想不顾一切地把她摘下来,好好藏着,绝对不能给旁人看,绝对不能让旁人动一点心思。
  不过那只是他歇斯底里的想象,默了半晌,他将那绢帕收入袖中,负手而立,对她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也正常了,说道:“不必客气。”
  那一日,他们终于不是不欢而散。
  那么多次,他都是一气之下,拂袖而去,他心中有气,宋疏遥便没有吗,印象中,他们有许多次的不欢而散,他全部都是罪魁祸首。
  谢字卿从宋府缓缓往外走,天色阴沉,还真落雨了,刚走出宋府大门便扑了一身湿。
  刘辅见他出来,立即递上伞,他现在是贴身跟着谢字卿的,该说不说,刘辅做事的确比谢平稳当多了。
  谢字卿立在伞下,若有所思,半晌,对刘辅吩咐道:“你去帮我办件事。”
  这场雨虽然不大,却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第二日天也不放晴,地上积了水坑。
  苏忱撑着伞,一大早让随从将几箱礼品搬上马车,他今日去宋府提亲,这是见面礼。
  前几日他已给蜀州家中去信,让他父亲暗中合八字,备下丰厚的聘礼,过些日子,家中长辈便会来东都操办婚事。
  装好礼品,苏忱带了两个随从上车,出门拐弯,还没过玄武大街的牌楼,只听哐当一声闷响,苏忱的身子猛地一倾,他蹙起眉,扶住车舆坐正了,问道:“怎么回事?”
  驾车的随从在外应道:“大人,是车轮陷到坑里了。”
  两个随从都下车了,边检查状况边疑惑道:“奇怪了……这玄武大街怎么还能有个大坑呢?”
  苏忱也欲下车,谁知不等起身,面前的车幔便被人掀开了,一个穿着黑红色官差衣服的兵一手挑着车幔,一手抖开一张问讯文书,笑道:“苏大人,刑部问讯,跟下官走一趟吧。”
  来人正是刘辅。
  瞥了一眼文书,盖了刑部大印,也签了刑部尚书穆浩然的大名,符合规制,苏忱不慌不忙道:“不知所问何事?”
  刘辅道:“先太子谋反,清查谋逆乱党。”
  “为何问到苏某身上。”
  “参与
  清明祭典的重要官员全部要问,不是单问苏大人。”
  “三司同审,还是刑部独审?”
  刘辅蹙眉了,又不好不答:“穆尚书请了旨,刑部先审,三司再同审,苏大人身上若是没事,问这一遍就放人。”
  苏忱淡淡一笑:“穆尚书请旨,还是谢侍郎请旨?”
  刘辅沉默了,少顷又道:“上面的事属下不知,不过既有文书,刑部便能带人问讯,苏大人若是嫌刑部审不好这个案子,便等着三司会审之时,接到御史台的牒文再来不迟。”
  苏忱轻笑:“不敢,带路吧。”
  到了刑部衙门,已是辰时,苏忱跟在刘辅身后,从容镇定,像是巡游,不像问讯。
  现任未定罪的官员问讯不能入大牢,不能上枷锁,兴师动众的被人请进值房里,谢字卿正在书案前等着。
  “谢侍郎,别来无恙。”苏忱笑道。
  谢字卿没起身,似笑非笑,抬手摆了个请坐的手势:“别来无恙。”
  第56章 争锋相对大渊女子改嫁的多了,苏大人……
  苏忱撩袍坐下,银灰色的圆领袍像一段月华,衬得他清微淡远,不染纤尘。
  谢字卿笑了一下。
  苏忱也笑了,问道:“既然要问话,为何没有书吏在此记录下官的口供。”
  “有,怎么没有,”他抬手召过刘辅,“你坐那,我们说什么,你记什么。”
  刘辅粗人一个,没上过几年学,认字,但写得不顺,闻言,抱拳一揖:“是。”
  往旁边的书案一坐,学着书吏的样子,装模装样地拿起笔来。
  苏忱温声道:“侍郎请问。”
  谢字卿双手交叉,置于胸前,挑眉道:“行,那例行公事,姓甚名谁,年纪几许,家住何处?”
  “姓苏名忱,二十有三,现居玄武大街。”
  “嗯,表字呢?”
  苏忱抬眸,旋即玩味地笑了笑:“表字敬之。”
  谢字卿哼笑:“好名字,祭典那日,礼乐结束之后不知敬之在哪,可有和什么可疑之人有过接触?”
  闻言,苏忱眼波微动,谢字卿又道:“还是例行公事,实话实说便好,天子脚下,律法严明,断然不会无罪冤了你去。”
  “自然。”苏忱应声,先是将李柔召他的事情说了,两人说了什么话,送了什么东西,一五一十说了个明白。
  听完,谢字卿若有所思,抬眼往刘辅那一看,见他没动笔,蹙眉道:“记呢吗?”
  刘辅一愣,隔空用口型问道:“真记啊?”
  谢字卿瞪他一眼,自己从书案上抽出宣纸,迅速研了两下墨,看着苏忱认真道:“苏大人,我这属下办事不力,现在我来记,你看着,若有错处,请立即指出。”
  语毕,凭借记忆将苏忱方才说的那些详实地记录在纸上,写完后递给苏忱检阅:“可有异议?”
  苏忱接过看了,几乎无差,回答道:“没有异议。”
  这件事是超出谢字卿掌握的,贤王搭上宣王,舞阳县主也私下笼络势力,上次在梁国公府接触宋疏遥,现下又打上了苏忱的主意。
  谢字卿沉默了半晌,又道:“日后出行,身边尽量带着护卫,若是发现不对,可到刑部找谢平谢郎中。”
  这回换苏忱微微一怔,应道:“多谢侍郎提醒。”
  见谢字卿并无太大恶意,苏忱心中的警惕也少了些,继续回话时便打算顾着点他的感受,于是他温声道:“自县主那出来,下官和魏主事同行,在宫道上和宋相国家的宋娘子疏遥见了一面,我们二人所说之事不涉朝政,不便同大人转述,之后一起去了飞琼殿饮宴,再没私下接触过旁人了。”
  谢字卿的骨节轻轻叩着书案,一下一下,并不急躁,很有规律似的,他盯着苏忱的眼睛,淡笑道:“还请转述转述,以免落了讯息,出了岔子,你说对吧,敬之?”
  “好,”苏忱脊背挺直,淡然自若,“既然大人实在想听,下官必定详述。”
  他气定神闲道:“那日在宫道上遇疏遥,疏遥说在等下官,带了两瓶御赐的梨花酿,说是时令玩意,尝个新鲜,她得了两瓶给我一个。”
  谢字卿的指节依旧叩着大案。
  “我心下欢喜,告诉疏遥可唤我的表字敬之,她笑着应下,问我是否有话要说,又说,敬之你的耳朵红了……”
  敲击声陡然一停,苏忱望去,见谢字卿横眉冷对,胸膛起伏,便笑问他:“谢侍郎,还说吗?”
  “说啊,别停。”谢字卿笑意若冷风,抱臂胸前,冷冷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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