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毕竟谢字卿连她的朋友都算不上,她不会挑剔无关紧要之人的礼数。
  宋疏遥点点头:“谢侍郎也不必记挂在心上,一桩小事罢了。”
  谢字卿的神色耐人寻味,欲言又止,忍而不发,顿了顿,重复道:“小事。”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有风拂过,廊下的桃花簌簌抖落,一片两片,劳燕分飞,像迫不得已分离的恋人。
  他忘不了那一日,宋疏遥第一次去刑部找他,那几日天气骤冷,东都连着下了几场雪。
  他还记得她穿的橘色袍,她的发髻花钿,她的笑意如水。
  而这个口口声声说只喜欢他的人,已然把这事给忘了。
  真是骗子。
  宋疏遥不知他心中的百转千回,见他沉默不语,只当他又在生闷气,暗暗摇了摇头,随他去了。
  下一刻就听他道:“我忘不了。”
  他抬眸看她:“宋疏遥,我忘不了,也不想你忘了。”
  呦,宋疏遥一挑眉,这句话倒是像话本里写出来的,她暗自在心中记下灵感:我忘不了,也不想你忘了。
  而后,她哼了一声,说道:“谢侍郎忘不了就记着,怎的还来管我。”
  谢字卿理直气壮:“你说过只喜欢我一个,这样重要的事,你不能说忘就忘。”
  她不该这样对他,撩拨他,挑逗他,让他意乱神迷,失魂落魄,然后说不爱就不爱了,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几片桃花扑在他的官袍上,他不忙着掸去,目光流露出怜惜,不知何时,他也开始伤春悲秋了。
  宋疏遥知道他又要开始找茬了,无奈地摇头,拉着他到了僻静之处,这才道:“谢侍郎不该如此行事,既然你我已经说得清楚,侍郎就不该一二再而三地同我说些意味不明的话,什么喜欢,什么忘了,这是什么好话吗?想必刘辅已经告知您,我要跟苏大人议亲了,这些话还请谢侍郎日后不要再说,免得惹人误会,我的名声不要紧,可我要顾着敬之的感受。”
  “别叫那个名字。”谢字卿心底的火又被挑动起来,恨不得又去摸刀了,浑身气不顺,说话时都有些喘息。
  敬之,敬之,什么鬼一样的名字,她偏偏还叫得那么好听!
  李恒逼宫那日,他命刘辅一直贴身保护宋疏遥,尘埃落定之后,刘辅跟他报告的第一件事就是,苏忱要去她家提亲了。
  谢字卿听得眼前一黑,可自宫变那日起,他就因公务被困宫中,不得脱身,无法找她问个明白,今日得空,这才借着护送宋世群的由头见着她了,没成想她左一句忘了,右一句不记得,还说什么顾及敬之的感受这样的话。
  宋疏遥的脸色也不好看,三月天,竟微微有了些暑热,她无奈地四处看看,叹了口气道:“谢侍郎,你到底要怎么样?”
  “宋疏遥。”谢字卿忽然道。
  “嗯?”
  “我不想你嫁给旁人。”他的眸光似潭水,里面落了零零碎碎的星光,微拧着眉,有些难受似的。
  “我对你,并非没有情义。”谢字卿接着道。
  这些话,他早就该说。
  可惜二十多年来,他恃才傲物,目下无尘,不懂得何为低头,何为喜欢,再遇见宋疏遥之前,他从未动过这样的心思。
  此前,他不屑这份爱意,甚至觉得她轻而易举的动心折辱了他,他嗤之以鼻少女的心意,却又卑劣的享受着唾手可得的偏爱。
  费劲心思赶她走,他以为真的厌烦她。
  可心底又有份期待,他以为宋疏遥不会走,他们会永远纠缠下去。
  直到她要跟旁人议亲,他才知道,她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很爱,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宋疏遥不得而知他说出这三句话有多么艰难,不解地看着他,沉默良久,才又心平气和道:“谢侍郎,不甘心不是爱意,你若对我有情,当初在我表明心意之时,又怎么忍心对我说出那样绝情的话,是大人告诉我的,莫对没结果之事报以期盼,不要逢人便给真心,别让父母家人难做,字字句句,我都奉为至理箴言,可大人却又变卦为难,不知是为何意?”
  “我当初也……”
  也不忍心。
  是啊,他不忍心,可他为什么就还是说了呢,说她水性杨花,说苏忱攀附权贵,与她正是相配。
  呵,谢字卿默默闭上眼睛,他说不出来太多道歉的话,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宋疏遥接着道:“谢侍郎虽然对我无男女之情,可也的确救过我很多次,于我来说,是恩人,是兄长,永生不忘,若谢侍郎有朝一日要我帮忙,我也定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的脸色终于好看些了,旁的没听见,倒是听见了永生不忘。
  她又道:“只是眼下贤王理政,几乎一手遮天,若当真册封我为妃,宋家将毫无还手之力,我和苏大人的婚事不能再拖,只愿本月完婚,还请谢侍郎勿要在此时横生枝节,疏遥拜谢侍郎大恩了。”
  说着就要去拜,谢字卿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复又松开,说道:“我今日来,不止给你带了那一份赔罪礼。”
  “嗯?”宋疏遥疑惑地眨眨眼。
  谢字卿望着她:“贤王不会再提赐婚之事了,太子谋反,贤王护驾,这个消息,就是我跟贤王的交换。”
  第55章 不可追我忘了,你也忘了吧
  他向来最懂明哲保身,可这一次,
  他不敢赌,他不会让宋疏遥嫁给贤王,也不会让她嫁给旁人。
  自发觉了东宫的异样,谢字卿就一直派人盯着李恒,只等他后续动作,时机成熟后,谢字卿找到了贤王,告诉他:“下官愿为殿下铺一条青云路。”
  谢字卿为贤王上位提供了绝佳机会,李庭是聪明人,对谢字卿笑道:“疏遥自有人来心疼,本王便不操这等没用的心思了。”
  “你不必嫁给贤王,也不必嫁给苏忱。”谢字卿一直蹙着的眉心微微展开,说话时终于了些神采飞扬的味道。
  宋疏遥呼吸一滞,瞬间捕捉到他话中的意思,眼波流转,正色道:“贤王提出求娶之事,起因在你,对吗?”
  谢字卿微微沉默,应道:“是。”
  她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猜想,贤王利用谢字卿对她的情义威胁他入伙,可前提是谢字卿得对她有情义,他从前对她避之不及,断然不会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想通此处,宋疏遥无奈地笑了一声:“真是奇了,我都不知大人何时对我有意,怎么就卷入其中受了这无妄之灾,所以大人这是投靠了贤王?谢氏之人可从不结党,大人是为了解我之困还是为了旁的什么?”
  说完,她又补充,好似好言相劝:“上了贤王的船,可没有回头路,会有好下场吗?大理寺卿徐忠义,吏部尚书韩嘉,出了事他哪个都没保,有来无回之地,大人又何必落入火坑。”
  谢字卿感受到了她话中的挤兑,没生气,至少她还在关心他的处境,与她对望半晌,淡声道:“不过是个谋逆的消息,这功劳给谁都成,给贤王正好,我不想你飞蛾扑火,落入火坑。”
  闻言,宋疏遥轻笑一声:“既然是因你而起,自你这终了也算合理,谢侍郎擅择明主,也不该由我置喙,不过我的事已有解法,不劳侍郎费心。”
  说到此处,她甜甜一笑:“苏大人很好,算不得火坑。”
  谢字卿抬眸,目光如水,长睫簌簌微颤,他向来心思深沉,高深莫测,很多话他不想说,也说不出,天长日久,积攒太多,更是无法开口。
  比如他心底的愧疚和歉意,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心思,他的撕扯,罪恶,以及对宋疏遥不知何时所起的占有欲望。
  压抑着那些不可见人的情绪,谢字卿皱眉道:“什么意思?你要继续跟苏忱议亲?”
  宋疏遥把手中那块画着桃花的丝绢递还到谢字卿手中,温和道:“谢侍郎,这个我不能收,苏大人明日就来府上提亲了。”
  她看起来没什么情绪,不期待也不排斥,娓娓道来:“危难之际,苏大人愿意和我同舟共济,我也许诺他,若是结亲,定然敬他爱他,现下危急虽解,我也断然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这是终身大事,不是旁的,”谢字卿抬眸看她,满目皆是不可置信,“你对他当真有情吗?若是没有,如何能共度一生?”
  她想了想,认真答道:“他是很好的人,我们之间总会有情义的。”
  是,谢字卿相信,他们在一起相处久了,总会有情义的,她本就是炽热情深之人,多情又无情,很容易喜欢上旁人。
  而旁人,更容易喜欢上她,就连他这样万年不开的铁树,面对宋疏遥时都是心旌摇曳,目眩神迷,更不必提那个苏忱。
  手中的绢帕让他捏得千沟万壑,七皱八褶,胸腔里如烈火焚烧,缓了片刻,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妒意丛生,凝眉道:“两情相悦和相敬如宾怎能一样?”
  “有何不同?”她回望他,目光沉静,纵使周围千树万树桃花盛开,却没有一朵映入她的眼中,她看他的目光再不似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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