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新娘子跨火盆,意在驱邪禳灾。不过,通常火都不会超过火盆,可眼前这种火势,明显是有人暗中做了什么手脚,刻意刁难。
  柳舜华没料到,贺家人居然会在新婚当日给她下马威,来不及生气,脑中飞快想着应对之策。
  突然觉得手上一热,贺玄度已经走了过来,牢牢握紧她的手。
  柳舜华心内的焦灼不安倏忽散去,一片平和安然。
  贺玄度举起手中的金玉仗,杖头“铮”地压在火盆上,猛地一挑,火盆哐当一声翻了过去。
  他转头,眼带笑意,声音轻柔,“蓁蓁,邪祟已除,我陪你过去。”
  新妇属阴,进入夫家需以阳火净化。而新郎为阳,无需再经火盆净化,若跨火盆,反折寿不彰。大安自古以来便是新妇自己跨火盆,哪有新郎官跟着一起跨的道理。何况,这贺二公子还一下掀翻了火盆。
  喜娘忙道:“二公子,这怕是不妥吧?”
  “夫妇,一体也。”贺玄度金玉杖叩在地上,淡声道,“既入我贺家门,这火,我陪她一起跨。”
  他一把扯过喜娘手中的红绸,裹住两人交握的手,踏过掀翻的火盆。
  话音在畔,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红绸传来,柳舜华心头一颤,浑身暖意翻涌。
  过了许久,她恍惚听到了一阵喧闹声,贺玄度已拉着她到了正厅。
  礼生在唱礼,她随着唱礼对拜,一声“礼成”,迷迷糊糊被簇拥着送往洞房去。
  火红的身影晃动在眼前,越来越远。贺玄晖突然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心上猛地一紧。
  冲天的火光,身穿喜服的新娘……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穿入脑中,他晃晃悠悠,一个没站稳,险些跌下台阶。
  漫天的红色映入眼底,喜乐震天,他踉跄着去追那抹红色,突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跟着贺玄晖身后的丁宝吓了一大跳,忙招呼人将他抬回屋内。
  贺留善听闻长子晕倒,抛下众宾客匆匆离去。
  大喜的日子,众人不疑有他,只当是丞相公务繁忙,厅内依旧热热闹闹。
  贺留善不在,宾客们反倒自在起来,一个个拉着贺玄度不丢。
  贺玄度躲不开,又怕冷落了柳舜华,及时拉住她的手,温声道:“蓁蓁,你等我片刻,我马上便来。”
  围观的宾客们轰然一下笑了起来,“二公子今日可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啊,整个大安怕是都找不出你这么会疼人的。”
  刘长临打趣道:“他今日这么一出,回头我们成婚时无论如何都比不过了,可不能便宜了他。”
  灯火下,贺玄度笑着一一周旋,眼角眉梢都流露着无法掩饰的喜悦。
  婚房内,陪着闹的女眷们已经离去,贺玄度还没有回来,静悄悄的。
  柳舜华轻轻揭开盖头,迎面看到十扇红漆屏风上百子嬉春图,连理枝灯架红烛高燃,案上供着鸳鸯香炉,青烟缭绕间,合卺酒泛着温润的光。
  婚床上放着合欢枕,喜被上绣着鸳鸯戏水图,洒满红枣、莲子,赤绫帐垂落在地,床头放着连理木,屋内入眼皆是喜字。
  柳舜华本来是挺安然的,可如今四下无人,独坐在婚床上,想到今晚是洞房花烛夜,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上辈子贺玄晖连她盖头都未掀开,从未与她亲近过。
  她虽是嫁过人,却根本不知新婚夜应当如何。
  想起孙姨娘塞进礼盒中的小册子,她蠢蠢欲动。
  不看吧,怕待会没经验。看吧,又着实难为情。
  柳舜华陷入空前的纠结中。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踉跄脚步声,混着周松的轻笑,“公子小心脚下,夫人她又不会跑。”
  柳舜华忙将盖头盖上,坐回到床上。
  门“吱呀”一声响,房门被人推开,浓烈的酒气夹杂着刺骨的夜风涌了进来。
  她忙垂下脖颈,从盖头底缝下望去,一双玄色锦靴慢慢逼近。
  “蓁蓁,久等了。”带笑的嗓音自头顶传来,秤杆突然挑开盖头。
  柳舜华缓缓抬眸,正撞进一双带着醉意潋滟的桃花眼内。
  第82章 第82章贺玄度,你不再是一个人……
  烛影摇红,满室生辉。
  灯火映着柳舜华半边脸,光影交错在她眉心,宛若一点朱砂痣,一张芙蓉面愈发娇媚,贺玄度恍若在梦里。
  柳舜华嫣然一笑:“他们这么快放你回来?”
  “父亲回来了,他们不敢太闹,我便求刘长临替我顶着。”贺玄度坐近一些,直勾勾地盯着她笑,“我怕,夫人不喜饮酒,喝太多会被嫌弃。”
  柳舜华听他这声“夫人”,心头一荡,笑道:“怎么,怕我管着你,后悔了?”
  “求之不得。”贺玄度笑着看着她,许久才缓缓起身,去端桌上的合卺酒过来。
  两只匏瓜酒杯红线相牵,盛着石榴红的葡萄酒。
  贺玄度抬手递了过去,柳舜华接过酒杯,手指擦过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脸上不觉一红。
  她一急,抬手便将酒往嘴里送。
  贺玄度轻声笑了起来,拉住她的手臂,两只手臂交缠在一起。他靠得这样近,呼吸就落在她的耳畔,浑身酒气混合着喜服上的松木熏香,漫开一片微醺的暖意。
  柳舜华大为窘迫,忙抬起头,顺势将酒一饮而尽。
  贺玄度将酒杯放回桌上,顺手翻出一枚香丸塞进嘴里,细细嚼碎,口中酒味顿时消了大半。
  柳舜华静静坐着,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贺玄度走过去,靠着她坐下,双手按在腿上,不停地搓着。
  红烛爆出的灯花轻响,屋内静极了。
  许久,贺玄度摸着腿,伸手去掀衣袍,突然转头,问:“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腿?”
  柳舜华一愕,瞪大双眼,贺玄度这就脱衣服了?!
  贺玄度见她理解错了意思,解释道:“不是,我是说我的腿你想不想看?”
  解释来解释去,好像还是一个意思。
  好在柳舜华反应过来,轻笑一声,弯腰望去,柔声道:“你的腿怎么样了?”
  贺玄度僵硬地脱掉靴子,撩起衣袍,只见腿上绑了一圈竹棍。
  原来他今日竟是靠着这个支撑起双腿。
  此前练习包扎,柳舜华曾在自己腿上试过。她双腿健全,绑上两根竹棍已是寸步难行,贺玄度如今被绑了一圈,她都不敢想,这一整日,他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她蹲下身去,忙将那些竹棍解开,丢到一边,气道:“你好不容易才能站立,怎么又如此折腾自己?你知不知道,绑了一整日,血脉流通不畅,对恢复不利。”
  贺玄度低头,看着她一身大红喜服,头冠上的流苏晃
  动在眼前,认真道:“我可以坐在轮椅上一辈子,唯独今日不行。”
  柳舜华伸手按住他的嘴,“大喜的日子,别胡说。”
  指尖传来他呼吸时喷出的温热气息,掌心下他的唇格外柔软,贺玄度看她的目光灼热起来。
  柳舜华下意识要缩手,却被贺玄度一把握住手腕,他倾身向前靠近,几乎要贴着她的脸。
  “别动。”贺玄度的声音比平时低哑几分。
  柳舜华耳尖泛红,屏住呼吸,缓缓闭上双眼。
  突觉颈上一松,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夫人替我解了那碍事的东西,我也帮夫人卸下发冠。”
  他起身,将金冠放在案上,“这金冠瞧着好看,却是沉甸甸的,夫人戴了一日,想必也累坏了。”
  摘了头冠,柳舜华确实放松不少,倒是贺玄度,双腿没了支撑,每走一步都特别费力。从案台到床边,短短不到十步,额上已泛起汗珠。
  她有些心疼,于是道:“累了一整日,我先去卸妆洗漱,你也快去,早点歇下。”
  贺玄度笑着应下。
  柳舜华今日妆造繁复,卸妆、洗发,沐浴,等盥洗好,换上一件藕色中衣出来,贺玄度已经躺在床上。
  他大约是太累了,一双手随意搭在喜被外,雪白的绸袍松松散散地裹在身上,衣襟微敞,露出半截锁骨。双眼闭着,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薄唇微微翘起,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显出几分旧日的稚气。
  柳舜华走近,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他,恍惚想起初见时的情景。
  当时他一身华服,花枝招展,手中拿着把五彩羽扇,还邀她一起去看斗鸡。那一瞬她的确失望了,整个人震惊又迷茫。此后,为了靠近他,引导他回归正途,费尽心机。可如今看着他褪去张扬,却恍觉,她心内其实早就认定了贺玄度。她根本不在乎他是什么样子,也不想他成为任何人,哪怕和此前一样,桀骜荒唐,她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烛影晃动,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柳舜华抬手,抚在他的脸上,指腹小心翼翼地描摹着,最后落在他那张半阖的唇上。
  指腹划过他的双唇,贺玄度突然张口,一下咬住了她的指尖。舌尖舔舐着她的食指,温热潮湿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猛地缩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