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这玉佩卖出去,可会暴露你的身份?会否我们睡着觉,就有官兵找上门抓人?”
  “不会,寻常玩意,市面多的是。”
  江晚璃随口扯了谎,她只是把玉佩转交楚岚让人筹钱了,并未真卖掉,自也扯不上暴露身份的事。
  大雪封山,数日难归,她望着窗外的晶莹,忽觉此乃游说人出山的良机:
  “寒冬赶路不易,阿婆可想过让湄儿住镇上,每日都上学?我有钱,可赁屋来住。”
  闻言,慧娘不屑苦笑:
  “你不知乡野生计,当这是大城池呢?镇上无房租赁,只可买现成的地主庄户,那可不是小钱,还需人作保。”
  “需多少?”
  “十年前,三间瓦房的独院即叫价五十两。”
  行情过耳,江晚璃心凉了一大截儿。
  她只有三十两,买不起。
  可她不甘心,又追问:“若是单间小院或凶宅呢?”
  慧娘被她噎了个好歹,谁没事买凶宅呀:
  “不知!”
  “湄儿,可想陪我去寻牙人问问?”
  江晚璃发觉慧娘态度坚硬,打起了林烟湄的主意: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是读书人,应懂我的。镇中屋舍比木房暖,风也比山里弱,寒冬好过些。”
  慧娘斜睨了江晚璃一眼,这话里话外的,不就阴阳她不是读书人吗?
  她心头恼极了,想当年她跟江晚璃这般大时,在京城风光着呢!
  林烟湄早想给慧娘换个养老的屋舍了,每年深冬,老人的腿都会生冻疮,连下炕都难,她早看不下去了。
  她搁下书卷,理了理衣衫,自觉拉上了江晚璃的袖口:
  “走吧阿姊。”
  “外头雪没化,湄儿你跟她胡闹什么?”
  慧娘实在没料到,自己养大的娃娃居然也不向着她,没好气地在门口唤着。
  “出去走走,婆婆等我们回来!”
  林烟湄悄声加快了脚步,扯着江晚璃耳语:“快些走!”
  江晚璃步伐轻快,莞尔打趣:“她跑不动,拦不住我们。”
  “也是。”
  林烟湄一努嘴,美滋滋晃了晃肩头,踏出了客栈的门槛。
  “呲溜—啪!”
  傻瓜仰头不看路,一脚踩中店小二泼出门冻了冰的茶水,滑出去数尺。
  回过神来,人已坐在道路正中间啦!
  仍站在门口的江晚璃憋笑艰难,索性就不憋了,看着她捧腹大笑了好一会。
  林烟湄撑着雪地爬起来,胡乱拍着身上的碎雪,满目嗔怨地瞪她好久,才气鼓鼓往前走。
  没多一会,巷口转角有个无人的面摊,俩人并肩路过时,江晚璃站得靠里些,明明好好走着,不知怎得,下一瞬突然就滑出去,栽了个大屁蹲。
  江晚璃摔懵了。
  林烟湄以牙还牙,叉腰嘲她:
  “这就叫老天有眼,幸灾乐祸咯!”
  江晚璃懊恼地站起身,趟走积雪才瞧见,那面摊旁处处是冰,遂不悦谴责:
  “这老板毫无公德,不吃他家的面。”
  “说得跟人家缺你一份面钱就活不了似的。”
  林烟湄怕她报复,只敢遥遥在后捂嘴偷笑。
  各自吃了教训的俩人再不敢快走,磨蹭到黄昏才折返客栈。
  忧心无比的慧娘早等在门口了,脸色青黑堪比顽石。
  “婆婆,咱有新家啦!”
  林烟湄见状,麻溜摆出傻笑模样,屁颠屁颠跑去抱瘦弱的小老太太,宣布喜讯。
  慧娘皱着眉,无甚期待:“被牙人骗钱了?”
  “什么呀!”
  看她不信,林烟湄抽出了怀中地契,举给她瞧:
  “跑了一日才找见的,虽只有一间屋,院子也小,但胜在便宜。”
  慧娘注意到了过于低廉的价钱:“二十五两?真是凶宅?”
  “是位病故婆婆的私宅,她的后人定居他乡,急于处理房屋,捡了便宜。”
  江晚璃轻声补充着:“钱我已付过,屋舍不旧且还算整洁,文书已过,明日即可搬入。”
  慧娘仔细核对过房契,并无疏漏差池。
  作保人居然是寸瑶!
  俩孩子可真会求人,镇上名望最好的就是教书的山长,连官府都卖她情面。
  “我给你写欠条。”
  事已办妥,慧娘只得承情,转身去寻客栈掌柜讨纸笔。
  “不必。”江晚璃近前拦了她:
  “蒙您照拂多日,权当我的一点心意。若打了欠条,我哪还有脸住?”
  第12章 要不咱…各捧个破碗上街试试?
  冬月万山雪。
  山路断了小半月,林烟湄只得住进了新买的宅院。
  听邻里说,前房主是位独居的整洁老妇,孩子高中后往南方入仕,可老人讲究叶落归根,说啥也不跟,这才留了此小院。
  房是间不大的土坯房,前年镇上官府出钱帮着修缮的,胜在结实。
  锅碗瓢盆俱全,萧岭回不去,林烟湄手头钱又吃紧,便也顾不得讲究,洗洗涮涮又拿来用了。
  只需去菜市买点粮,日子就能过。
  有一天,慧娘犯了风湿动不得,采买差事落在了江晚璃身上。
  结果,她穿着不合体的补丁旧衣上街买萝卜,被镇上几个富户家的孩子瞧见,围堵她讥讽了半晌,说她是穷酸乞丐,入冬不配吃菜,应该蹲在街角抱个破碗乞讨。
  自幼清傲的江晚璃哪受得了这番讽刺!
  可出言不逊的又只是几个半大孩子,她与人较劲是自降身段,也没这必要…
  是以,江晚璃连萝卜也没买,窝着火气打道回府,气不过就跟林烟湄一通说道。
  小鬼坐在门槛上,借傍晚的日光温书,听罢抱怨,便合拢书册,偏头贼认真地端详她。
  江晚璃以为林烟湄在思量安抚她的说辞,自觉回视过来,静等下文。
  哪知,下一瞬,林烟湄嬉皮笑脸地戳了戳她的外衣:
  “我看阿姊有做乞丐的潜质。昨日私塾外乞儿碗里,有五六个铜板呢,能换好些肉包。”
  江晚璃脸上挂着的恬然淡笑,一寸寸碎掉了。
  温婉眼波化作根根毒刺,直指林烟湄的心口。
  她觉得自己的七窍都生了烟,烟雾比邻家的炊烟猛多了!
  “玩笑,玩笑而已。”
  林烟湄忽觉危险,抱着书退去家门口,眨巴着眼装无辜:
  “你若不爱听,我不说就是。”
  “我看你瘦骨嶙峋又能吃苦,也有做乞儿的潜质。”
  江晚璃有仇必报的,她起身一步步逼近林烟湄,嘴角勾了抹瘆人的怪笑。
  林烟湄好想夺门而逃,可晚饭时间将至,慧娘又下不了炕,江晚璃若把她关外面,她会冻成饿瘪的冰雕。
  “阿,阿姊…要不咱…各捧个破碗上街试试?这会人多,谁讨的钱多谁更像乞儿,可否?”
  这诡异提议入耳,江晚璃眼底涔满了匪夷。
  林烟湄的思量真是离奇,气得她想笑。
  默然须臾,她余光瞥见墙边堆着的杂物,当真发现了个碎陶盆。
  她躬身捡起盆,朝林烟湄丢了过去,冷声恐吓:
  “去讨吧,讨不来别回家。”
  小鬼愈发淘气没边,得治治!
  林烟湄举着盆掂了掂,又大又重,不好。
  她将盆扔地上踩了两脚,嘎巴,盆碎为两半。
  江晚璃差点以为这孩子魔怔了。
  哪知,小鬼逮到她怔愣的时机,一把攥住她的袖子,强行拉她出了家门,还塞给她一块碎盆:
  “你东街我西街,天黑后家门汇合,你不动就是输,今夜饿着。”
  不会做饭的江晚璃牙根有点痒。
  偏生此时,撒丫子跑远的林烟湄站在街口,朝她扮了个挑衅的鬼脸。
  讨打。
  江晚璃拔腿追了上去。
  “让让,都让让!”
  刚跑到路口,与窄巷相对的主街忽而冲出一队官兵。
  江晚璃不知这是谁人的兵,为自保,她下意识拔下发簪,用头发挡住脸躲进了避让的人群。
  官兵闹哄哄在主街挨家搜查盘问,江晚璃不敢近前凑热闹,躲在一商户后门的枯树下,当真装起了乞丐。
  “吧嗒—”
  一声金属砸击陶盆的清脆响声过耳,江晚璃扒开长发瞟了眼。
  好嘛,真有人给她扔铜板啊…
  她耸肩苦笑了声,继续倚着树干发呆,等官兵撤退。
  这一等,残阳落山,泠月东升。
  听得主街收兵的号令,江晚璃懒洋洋拎起陶盆想走,不远处突然传来声轻唤:
  “等等我,找你半天了。”
  她回头瞧去,手里也举着盆的林烟湄正小跑着过来。
  江晚璃站原地没动,也不知从哪生出的好胜心,她偏想看看林烟湄这乞儿是否合格。
  “啊?你碗里怎这般多?”
  追来的林烟湄瞄见她的陶盆,瘪嘴泄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