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江晚璃定睛一瞧,小鬼碗里只一枚铜板,可怜。
  林烟湄抢过她的盆扒拉着:“四、六、八,九?居然有九文?我输了,唉。”
  “咚!”
  江晚璃弹了林烟湄一个脑瓜嘣。
  如此不光彩的赌局,傻姑娘还真计较胜负?
  “哎唷!”
  林烟湄揉着脑袋,哀怨地白她一眼,左手却诚实地捏了一把铜板,闷闷嘀咕:
  “婆婆病着,菜也没买,这钱换包子吧,好歹不用挨饿。”
  江晚璃心觉不妥,可拦阻也无必要。
  她们无法找到施舍者还了钱,跟人解释什么离谱赌约,不如花了省心。
  是夜,小屋内满是肉包的香气。
  江晚璃吃饱后也没想明白,为何碗中能有九个铜板!
  她披头散发躲官兵的模样,十分惹人怜?
  昔年朝中权贵夸她贵气天成、雍容典雅,难不成都是放屁?!
  江晚璃的自我认知彻底垮塌,心绪落寞不想睡,孤身踱入院中赏月。
  林烟湄深觉费解,外面很冷,江晚璃又惧寒,怎还出门了?
  她不放心便跟了出去:“你怎么了?”
  “没事。”
  江晚璃不想说真话,怕小鬼笑话她。
  况且,她也说不了真话就是了。
  林烟湄没再问,只悄然伸出手,拨了拨江晚璃勉强缩进短了一截的袖管中的指尖:
  “回屋吧。”
  江晚璃往后退了些许,林烟湄近来老是不经意间与她拉手、推搡。
  平日隔着衣料尚可,今时手指捏手指,她不太适应。
  要知道,京中女女婚嫁蔚然成风,她这年岁也可成家了,怎好随便摸小娘子的手…
  “手好凉啊,若执意待外面,我的棉衣给你。”
  林烟湄察觉她不想走,立刻就要解外套:
  “明日买件成衣吧,能穿很久,家里还有余钱。”
  “别脱了,着凉。”
  江晚璃软了心肠,推着她的背往回走:“进屋。”
  小房虽是单间,但内里也有分隔,卧房与堂屋隔了半堵土墙,更挡风保暖了。
  江晚璃拎过板凳坐在外间,问着林烟湄:
  “土坯房防风,山间不缺土,为何向阳村无人盖,却都费心搭木屋棚?”
  “因为木棚税少,土坯房税高,住不起。”
  林烟湄想起旧日苦难就觉得心塞:
  “以前劳役多,前些年北蛮侵略,抓流民充军,多有去无回。向阳村本有百余口,那以后只剩二十人,盖大房子给谁住?”
  江晚璃眸色渐黯,她不记得流刑有附加的房屋税:
  “慧娘是从军伤了腿么?”
  “她早年就伤了,也因此逃过了充军劫数。村里打仗活着回来的,只有陆凤。她用军功换了自由身,是记挂村里老幼,才没搬走的。”
  “都过去了。”
  江晚璃后悔问这些惹林烟湄神伤的往事了,遂轻拍了拍林烟湄的肩头:
  “困了就去睡,明早还要上学。”
  “是啊,过去啦。”
  林烟湄慨叹了声,转眸笑盈盈望着江晚璃:“青雾,谢谢你。”
  江晚璃见她眼光笃定不似调侃,面露迷惘:
  “谢我什么?”
  “谢你买了这间房,达成了我多年的心愿。我若能求得功名,以后加倍还你。”
  “不需你还,你救我一命,这些都是小事。”
  江晚璃蹙起眉,郑重道。
  林烟湄却格外拎得清,执着掰扯:
  “遇熊那日,你还我了。即便是病熊,没你我也活不了。”
  江晚璃拗不过她,起身直奔里屋:“那就以后再议。”
  若她们俩还想维持交往,恩怨与利益往来总不该分得太清楚。
  你不欠我,我不欠你,拿什么纠缠?
  翌日天色响晴,接连几天都有太阳,厚重积雪渐渐消融。
  腊月初,山路复通。
  林烟湄与邻居借了板车,和江晚璃回了趟村子,搬运家中存粮和猫狗。
  向阳村的大伙被困多日,得不到她家的消息,都很担忧,而今见人好端端回来,便过来聊聊天、帮帮忙。
  之前家里没人,点雪和豆饼都是大家帮着喂的。
  陆凤还备了块好狐皮,托林烟湄给慧娘带去,缝件御寒的袍子。
  临走前,作为交换,她缠着江晚璃学了半日投掷石镞的技巧。
  江晚璃颇有耐性,又懂得因材施教,点拨到位,是个名副其实的好老师。
  一天往返实在折腾,林烟湄顾及到江晚璃大抵吃不消,就在村中歇了一晚。
  转天清早,江晚璃得知山里有上好的杉木和柏木,非要怂恿林烟湄陪她去砍树。
  村口,柳三娘碰见她们,就随口打听了两句,而后跑进村唤来了七八号帮工陪她们上山,半日就砍了好几棵大树,把板车装得满满当当。
  大伙不知江晚璃意欲何为,皆好奇地问东问西。
  江晚璃只勾唇笑笑,故意打哑谜,连林烟湄都瞒着。
  直到腊月末,岁除将至。
  手巧的慧娘缝了些讨喜的布偶拿去集市卖,江晚璃总算从她那堆破木头里扒拉出一件成品,抱着兴冲冲出门,撵上了慧娘:
  “阿婆,一起去。”
  “你这是…没丝弦的琴?”
  慧娘仔细打量半晌,勉强认出些模糊的轮廓,哭笑不得。
  江晚璃颇有些洋洋得意:“阿婆慧眼,正是。”
  “穷乡僻壤,哪个买账哟?”
  慧娘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我自有办法。”
  江晚璃成竹在胸,底气十足。
  第13章 小林:还不是小骗子~
  年关。
  江晚璃多方打探后得知,镇上每逢年底都有往来西域的客商借道南下,便匆忙赶制了一把蕉叶琴琴胚。
  镇上古物铺老板之前答应帮她联系门路的,还承诺她,只要工艺好,店家愿出十贯钱自留。
  斫一把好琴,需两年光阴,苦寒萧岭里长的老杉木品质极好,稍沉放些年月,音色不会差。
  可着急换钱的江晚璃没有心力,甘愿卖琴胚。
  岁除当天恰逢雁回镇集市,街上百姓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江晚璃抱着琴直奔古物铺寻掌柜,进门时,柜台前有个熟悉的背影在结账,她走到近前才认出,那人是林雁柔。
  说时迟那时快,江晚璃转身就溜,巴不得躲着人千里远。
  “楚姑娘,来了不逛逛就走?”
  身后魔音紧追,江晚璃阖眸倒吸一口凉气,这人眼神挺好啊。
  她不情不愿转回身:“夫人,失礼了。”
  林雁柔眼尖,灼灼目光盯住了她怀抱之物:“这是什么?琴吗?”
  “随手胡作的。”
  江晚璃忙将琴背去了身后。
  林雁柔发觉她满面抵触,沉吟须臾,拔腿欲走。
  偏生此时,掌柜不合时宜地插了话:
  “这不前阵子问琴价的姑娘吗?这么快做成了?拿来看看。”
  江晚璃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硬着头皮把琴摆上了柜台:
  “您看可能收?”
  掌柜一点不急,上下左右慢悠悠打量着,还不时用尺丈量一二。
  她这店铺一月也不开几回张,顾客少得可怜,有的是闲工夫:
  “此形制不多见,姑娘手巧,东西做得规整,若是成品就好了。今岁客商来得迟,是放我这等等还是急出?”
  “急出怎么讲?”
  “急出就是我买了,给你…九贯?这木材太新,我得放放不是?”
  张嘴就砍掉一两银子,江晚璃有些不甘:
  “客商几时到?”
  “这可难说,朔方大雪,耽搁路程不得个把月?”
  “行吧。”
  二月林烟湄要应考,过了年就得进县城,江晚璃着急用钱,等不起。
  “等等。”
  林雁柔站门口没走,看她们交易将成,才过来搭话:
  “掌柜不地道吧。我娘子与你订了多年瑶琴,你没货便罢,今时收个半成品,还压价?这样,此琴我买,十两银,跟我回私塾拿。”
  掌柜哪肯让到嘴的肥肉溜了:
  “我们说定了,娘子不可如此。以后有好物都给寸娘子留着。”
  “寸瑶爱琴,我非要不可。”
  林雁柔看向江晚璃:“楚姑娘,带着琴跟我走?”
  江晚璃本心不想把琴给林雁柔,直觉猜测,林雁柔也未见得真心想要,但此人今日说话还算中听,如此拉扯或能逼店家抬价,思及此,她抓起琴就走:
  “掌柜之前说好十贯,今日又毁约,那我也毁一次。”
  “诶诶,别呀!”
  果不其然,俩人行至门口,店家追了出来:
  “我毁约不对,半路插脚的也不对。半成品寸娘子用不上,我出十两买了琴;日后有现成瑶琴,我折价优先给寸娘子选,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