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以致于,本学期多了好些给埃尔弗里德写信传达喜爱之情的……女生们。
  除此以外她甚至收到几封致歉的信,说是忏悔两年前盲目地对她妄加恶意的评论……什么恶意评论?她都不记得了。
  六年级选多了一门占卜学,是因为她实在没别的课好选了、连着几个学期都选的保护生物学、古代如尼文和算数占卜,再要么是麻瓜研究……她选择再给占卜学一次机会,当年她只上了一学期这门课,说不定她认为占卜学是伪科学属于无知的偏见呢。
  到了教室,发觉坐着一圈陌生人,唯独一个西里斯·布莱克是她认识的——他干嘛也学这门选修?他有什么想不开的吗?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选了占卜学也是蛮想不开的。
  幸好,他一脸稀松平常地坐在原座位,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
  俩人互不搭理对方的决心不谋而合。
  可惜,埃尔弗里德希望对占卜课有所改观的愿景毫无疑问地落空:整整一堂课无非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茶叶占卜、理论既不系统也不成逻辑的水晶球观察等等。
  从下一星期开始,西里斯·布莱克还直截了当地频频逃课。
  话说回来,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六年级开学这一个月以来,詹姆·波特的存在感的确弱了很多,客观去评价,他如今并不像从前那一点儿小事都哇啦着嗓门到处说的傻样;至于西里斯,说实话,他原本的毛病跟波特不同:不是高调自大,而是极端,对看得顺眼的人盲目地顺从,对看不顺眼的人只差亲手扣动扳机的一枪。
  虽然深知人的本性难移,她到底是对他抱有一丝希望。重复的行为造就了我们自身、亚里士多德所言不无道理,人格引领结局的终端,无论将他看作同学亦或是朋友,她都不想看他经历狼狈的悲剧,而他的性格、说白了太戏剧化了。
  黑湖事件过去这么久,最初的情绪早已冷却,她从来不会长时间怀揣负面心情,同时,她往往很确切地清楚自己想要的、需要的,不在乎的或敬而远之的……然而今天,她觉得西里斯·布莱克放不进以上的任何一块区域里、不管是哪一个都不合适,他在她眼中到底算什么?
  一想起这个人,她一向清晰的思绪就演变得很模糊,仿佛他缠着自己时她感觉烦,他不理自己了她也觉得心烦。
  上次的交集尚停留在两个月前,他写下的那一行字仍历历在目——“她从未设身处地为他考虑”,是吗、但他也没有试过真的将心比心地考虑她的感受呀……果然男生不可避免都是讨厌鬼,受欢迎的男生更讨厌、因为他们的自大会增加好几倍。
  摇摇头,决定把这家伙忘得一干二净。
  找她求助的人不限于学院与年级,拉文克劳戏剧社今年万圣节将上演改编剧本《哈姆雷特》,诚恳地邀请她周五到周六来现场观赏演员们排练、帮忙看看存在哪些不足,她答应得特迅速,叫她帮着干别的还有可能犹豫几秒钟,可是指导舞台剧?她冒着补作业的风险都会去的!
  戏剧社的领导和编排统一得有模有样,乍眼一看、倒真像一家小型剧院,来来往往负责工作小组的学生们各自忙着自己手头的事,布置好造景的大舞台上、化好妆的演员们排演一幕幕戏,瞧上去壮观极了,相熟的同学向她打了打招呼,她充满期待地到处参观。
  直到,她看见一个最出乎预料的人影——站在身穿戏服手拿佩剑的男演员们中、如往常闪闪发光的西里斯·布莱克,正对着他们说些什么,神情是破天荒的严肃。
  “……布莱克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没忍住疑问,她敢打包票他不是演员、台上只有他一人穿着校袍。
  “噢,他是我们的动作指导!” 负责舞台装置的潘多拉答道。
  “什么指导?”
  “有一幕戏是角色间斗剑,我们需要一位指导。”
  埃尔哭笑不得:“他一个纯血巫师出身,怎么会知道麻瓜文艺复兴时期的决斗……”
  潘多拉的声音认真笃定又有几分梦幻的飘渺:“是很奇怪,不过他确实做得很好呢。”
  骗人——她不甘心地盯回舞台,显然他也注意到她:他不但故意展示手把手教一对斗剑的演员如何纠正姿势等等,还看了看台下的她、眼神闪过一丝明晃晃的得意。
  有对比特点则更鲜明:比起动作难免夹带僵硬与笨拙的几位演员,西里斯一副闲情逸致的模样做示范、灵敏地两三下挑走对方手里的剑,显得是那么的优雅从容、潇洒迷人,大家都停下手里忙着的活儿、像崇拜神邸般仰望着他,一瞬间,轻微皱着的眉毛下、她宝石似的深颜色眼睛中的情感也凝滞了片刻——她同样看得有些呆住,不论是好奇他擅长一件本该不可能擅长之事的成因,还是说惊叹于他本身的魅力。
  排练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下台找自己搭话了:
  “……韦勒克,你是不是想批评批评我的雕虫小技?瞧你的不高兴都在写在脸上。”
  “我没有。” 她不自觉地又蹙了蹙眉头,看着他笑盈盈的灰眼睛,她放弃不理他的念头、补充道:“我没有想批评你的意思,也没有生气。”
  “嗯,那我想,我今天做的事不算幼稚了吧——”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她毫不留情地转头要走,他赶快将她拉了回来:
  “好好好,我开玩笑呢。” 他好心情地说:“你总是缺乏一点幽默感。”
  “……你为什么会文艺复兴年代的斗剑?” 她最想知道的是这秘密。
  “我要说我是为了来见你特地临时学的你信吗。” 他又一本正经地胡说。
  “再说无聊话,我走了。” 她淡漠地瞥了瞥他。
  “哎,别一跟我聊天就想着走呀。” 他妥协道:“别忘了我有个喜欢看麻瓜所有新鲜玩意儿的舅舅,小时候我很多次溜出家门……阿尔带着我到处去,包括大大小小的剧院。”
  “你光看就能学会……”
  “很难吗。” 他傲慢地抬了抬下巴,反问。
  道具组正更换下一幕戏用到的场景布局,她没答话,俩人并肩站着旁观演员新一轮的上台,一片无声的祥和。
  她听见他既像感叹又像在平淡地陈述:
  “……我承认你说得对,韦勒克,生活中多的是比揍鼻涕精一顿要好玩的东西。”
  这算是他能说出的、最接近忏悔的语句了。她压了下嘴角,不希望他察觉到她差点被逗笑。
  后来的占卜课他有几次按时来上课,踩点进课室直接坐享其成似地坐在早早占好最佳听课视角的她旁边,时不时找她交头接耳、多数是挖苦教授净讲些没根据的荒谬论调,她有点受不了他开小差拉上自己的行为、低声回道:
  “布莱克,你上课能不能专心一些。”
  “你不也觉得她满嘴蠢话吗。” 他看着她轻飘飘地说:“我可很了解你。”
  “……但是说出口不太好的……” 很没礼貌。她无奈地想。
  他自觉扫兴地闭上嘴。
  下节课他就不来上课了。
  这对她称得上一件好事,上课环境清净不少。
  当然她心里也犯了点嘀咕:西里斯·布莱克有时候真“小气”。
  万圣节当晚话剧上演时有个大跌眼镜的小插曲,詹姆·波特这位万年不甘当绿叶的狂妄魁地奇明星竟然客串了一名小配角:开场几分钟死人堆中的炮灰士兵,背后的缘由据说令人心中一暖:最初的演员是临时生病,波特仗义地拍拍胸脯毫不扭捏上台救场。
  “……假的吧。” 莉莉·伊万斯的眉毛皱成一团,内心却不得不承认这学期波特的变化,在宿舍自己对埃尔弗里德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波特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是不是谁喝了复方汤剂冒充波特……”
  魁地奇新赛季上面,波特的好状态维持到本冬季学期最后一场比赛,而他庆祝胜利的方式——噢,没人知道他如何庆祝的,因为大家都没在比赛后见到他,要不是格兰芬多照旧场场大获全胜,他们还以为他是躲起来伤心呢。
  波特似乎真的下定决心成为一个“better man”,埃尔弗里德思忖道,人可以装一个月、最多装个半年,但装不了好几个十年,其实她还蛮希望毕业后仍跟他们有联络,好通过现实验证她的理念。
  这个“他们”自然包括另一位客观而言也在转变的人。
  离期末剩不了一月,总爱神出鬼没的西里斯·布莱克“大发慈悲”般现身倒数第二节占卜课。
  占卜学教授花了快十节课功夫教他们制作一根红绳、这不是普通的红绳索,按她的话说、是能“与命定之人心灵相通十天”的绳索——
  “哗众取宠。” 坐埃尔弗里德旁边的西里斯连音量都不带降低地淡淡评价。
  站老远的教授没听到,只顾沉浸在教学内容,命令他们:“……现在含一口你们特制并放了七天的那杯花茶,再吐回去。”
  埃尔强撑着意志力,忍受身旁西里斯恶趣味满满的眼神,尽量从容地完成这并不得体(平心而论甚至比较恶心)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