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你是不是喝得太多了在胡说八道?”
  “不是。”
  舞池中央的一众来客正为接到花球的爱米琳·万斯欢呼喝彩,热闹非凡,穿透窗缝的寒冬冷风鬼鬼祟祟地飘进门。
  凉丝丝的空气冷却了彼此不一的情绪。思维恢复敏捷的埃尔,拿出对付考卷上难题的清醒与明智,尽管全无昔日灵活的措辞透露了几分仓皇失措,只不过难以置信和怀疑才最占据自己的头脑,她若无其事地严谨分析道:
  “首先……我澄清一下,我绝没有玩弄任何人的意思,当然也包括你。其次我觉得,你大概只是受他们的影响,‘他们’、我指莉莉和詹姆,或者其他获得稳定恋情的朋友,情侣们的包围让你产生错觉,容易把假想的对象投射到你比较熟的单身朋友上面,我猜。”
  闻言,西里斯有点怒极反笑地冷哼一声,一时间他感觉自己快比神庙中的牧师还要清心寡欲,以及无力的疲惫、等待回应太久的疲惫。
  ……去他的不合时宜。
  再转回视线时仿佛周遭的噪音皆被结冰,冷冻在寂寞的极地。他们本就离得很近,此时她被他盯得不由自主向后挪了挪,见状他傲慢地笑了笑,眼神演变为直白的露骨,刻意加重某几个词汇的分量、干脆直接撕掉朋友二字的伪装,彰显他彻底落俗、与别的男人并无本质差异的下一句:
  “你是要解读我的想法吗,埃尔?那来试试解读更多,比如我这两年以来每次看着你,脑子里会想象多少东西、那些你知道了恐怕要后悔认识我的事?”
  无疑光是隐晦的形容,她的心里就已经开始不舒服了。
  实际上“被暗恋”一直不是大多数女孩们所追崇的经历、这跟浪漫压根毫不沾边,再何况,他的用语不仅无法触动她,而且自我防护的本能还让她一刹那想给他一个耳光,虽然她用理智和教养忍住没动手。
  不管西里斯·布莱克长得多好看,她都接受不了这种擅自预设他们关系的表述,他们之间可没发生过越矩的行为,讲话是需要注意边界的!
  如果他仅仅传达最早的前半句“我对你的情感超越了友谊”,她顶多惊讶几天,而不是像现在、他冒犯的言辞带给她实实在在的困扰——他会想不到她讨厌这种话吗?不,他明明知道,他却依然选择说出口,因为他更重视他自己的感受、他想让她理解和接受他的癫狂和扭曲。在人情世故这一方面,他跟早期的詹姆·波特一模一样,不同的在于詹姆是真的“神经大条”、意识不到共情别人的必要性,是莉莉不留情面的批评令其醒悟与改正;反观西里斯呢,他对人情明白得很,出生的家庭和成长环境致使他绝不可能不对情绪敏感,他只是不在乎、只是懒得理会、只是把他个人心情摆在最优先的第一位置。
  硬扛着大衣底下升高的皮肤温度,她为体面暗暗咬牙维持好镇静自若的神情:
  “你成功毁了今晚的一切,布莱克。” 仰头喝完玻璃杯里的香槟,不看他一眼,“我对你的想法不感兴趣……也拜托你别管我的想法了。”
  不等他回答,埃尔弗里德毅然决然转身离场。
  过几天转眼间到了新年,莉莉在信上邀请她来新家吃晚餐,她不想见到某人,就以魔法部加班为由推脱掉,莉莉隐约猜到他们是有什么不愉快,便体贴地挑一天单独约了她,顺带问了问她介不介意出完差的莱姆斯·卢平也在,她肯定不在意、还挺高兴的呢,好久没见过这位老同学。
  新婚的波特夫妇由于凤凰社的任务忙得脱不开身,蜜月旅行计划泡汤,俩人倒不太执着,双双把目光长远地聚焦在紧张的大局之上,如今公开支持神秘人恐怖行动的纯血愈来愈多,愚蠢的敏坎只剩一年任期,他最近企图挽回民心急急忙忙下达的举措早已形同虚设。
  相比毕业前的形象,莱姆斯整体的精气神十分勉强,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接受詹姆无条件的经济援助,邓布利多派遣他去外地奔波,一来二往之下,苍老及憔悴无可避免,温和亲切的本性仍旧没变:
  “韦勒克,你写的新闻稿真是精彩,敏坎该庆幸有你这个秘书。”
  “多希望这是他本人向我提议加工资时说的原话。” 埃尔弗里德切开盘子里的鱼排,自嘲地笑道。
  “诶,他终于答应提升员工的薪资啦?” 莉莉和詹姆同时惊喜地抬起头来。
  “嗯,在我的梦中。” 她逗笑了大家。
  玩笑过后,莱姆斯问了个更实际的问题:
  “明年部长换届,你要被调去其他部门?”
  “是吧。”
  “梅林,你能待在这虚伪无聊的破地方一年以上?” 詹姆心直口快道,莉莉悄悄打了下他桌底下的手背,他赶快纠正:“咳,我是说,以为你有另外的职业规划啥的……”
  忽然莫名的时空交错感犹如一张网笼罩了下来,埃尔弗里德怔怔看了会儿手边的水晶花瓶,弧形的光滑涂层上面倒映着背后墙壁的钟表,她记得伊奈茨带她观摩的回忆,弗莱蒙特·波特所说的和詹姆差不多,但是迷途的友人在那一场争论与他决裂了,她猜这流水的几十年里他们后悔过不止一次,尤其是后期为年轻犯的错误赎罪、付出数不清的努力去弥补的伊奈茨——友情终究不会死去,传承恰似因果轮回产生的奇迹,冥冥之中他们各自的孩子也成为了朋友。
  并且是不会分道扬镳的朋友。
  “……未来我将尽力把它改造成一个真正保护、服务民众的权威体系。” 于是她说,语气淡得像在宣布一件“我将改造自己家的装潢设计”似的小事。
  莉莉看向她的绿眼眸亮亮的,这么多年过去对她的崇拜一点也没变,对她实现梦想的信心也没变,俏皮地举杯道:
  “敬未来的部长——”
  “芜湖、敬未来的部长!”
  詹姆捧场地欢呼,隔壁座位的莱姆斯笑出声,老朋友们纷纷高举酒杯,她不知不觉被感染上笑意、也配合地一饮而尽。
  这个下午西里斯刚好被差遣去执行凤凰社的任务,在重要的正事面前他确实很理性,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只有回到家(阿尔法德留给他的公寓)才会想起那天的矛盾,和从前读书时代的辗转反侧有细微区别,那就是他并不后悔,反正说的都是不吐不快的实话,迟早要挑明的不是吗,不论如何、她又没明确地拒绝自己,等待于他而言可以忍受、但绝对无法消解内心的执着。
  即使西里斯没有和谁主动提起,作为几乎称得上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詹姆除非是傻子才发现不了端倪,专门挑的休息日单独谈天时一问,尽管他是潦草模糊地搪塞,对他性情甚是了解的詹姆猜得到实质上的言语一定更出格,否则好脾气的韦勒克不至于忍受不了日常的会面。
  “大脚板,你不能现在就这么说、你会把她吓跑的!” 詹姆摆出一副成功已婚人士经验之谈的样子,“引用我妻子对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的概括:‘她拥有能够独自对付恶龙的魄力,但最怕应付黏黏糊糊的东西’——”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千万不可以粘着她。” 詹姆对自己突飞猛进的劝解本领颇为得意,“你要向她证明,你不但有个人生活,还有远大的追求,当你专注自己的事,她才发现得了你的魅力……”
  西里斯头疼地抱怨道:“你用说的当然容易。”
  “没办法嘛,她不是‘普通人’。不过我会一直在精神上支持你!” 詹姆无可奈何地语重心长,最后朝蔫了的叶子般靠坐在沙发的西里斯叮嘱:“记得去跟她道歉。”
  道歉?例如“对不起,我不小心说出一些真话”这样?好吧,开玩笑的,他不敢再冲动地吐露冒进脑海的思绪了,既然她目前不想见自己,他索性提笔写下一封简洁而不失诚意的道歉信:
  “埃尔弗里德,
  迟到的新年快乐和提早的生日快乐(我想下一个月我又要忙另一个麻烦的任务了)
  我很抱歉、为那晚的口不择言,请相信我的本意绝不是想让你难堪。也许你解释对了一半,我的确有受婚礼的影响,但是,早在霍格沃茨我就很喜欢你、不止好朋友的喜欢,我想过无数次请求你和我约会,从没有付诸行动是因为我以为不合时宜:你家庭的变化,你的变化……我总不能在去年就对那时候经历太多的你坦白,好让你给我一个重新认识我的机会。你知道犹豫、迟疑、谨慎什么的一向不是我的作风,只不过一旦涉及到你,我变得瞻前顾后地一遍遍重复思考,就是出于害怕你会不再理我了——像现在一样。
  谁都不希望自己的思念变成无意义的无力。
  看在我们一起度过好几个新年的份上,请你回信吧。”
  今年他首次连同生日礼物也一齐送去,保留一贯的昂贵珍稀等特点,礼盒包装着的分别是一条妖精做的万能捆绑绳索,一份附着魔法的城堡主题积木(即拼凑成功后可放大它的面积,相当于一顶便携帐篷),一个名牌相机,一瓶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