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大概是包裹分量太重太夸张的关系,碍在烟囱旁没来得及收走的圣诞树旁边,埃尔不得不尽快处理掉、不管是物理意义上还是心理意义上的大麻烦,所以她的回信与回礼来得异常快。
  紧张拆阅信封前,西里斯首先拆开她送的礼物:是一条吊着一颗星星形状挂坠、镶嵌宝石的项链,铂金的细链条,吊坠中间掺杂海洋蓝的碧绿宝石焕发光泽,从侧边边缘打得开,里边恰好是镂空的。
  基本是灵光一闪,他想到里面可以放他们俩的合照。
  真好,他心情不错地将用魔法精确裁剪好的照片放了进去,婚礼上按照习俗伴郎伴娘两位有合影留念,他们也不例外。
  本来靠这条项链预测问题应该不大,看完信却久久回不过神,他没猜到他难得长篇大论的真诚情书(甚至有点抄作业似地效仿了获得过她好感的其余追求者)仍然换来这一充满距离感的答复。
  “西里斯·布莱克,
  感谢祝福,以及礼物,它们很贵重。
  我没有记仇的习惯,加上昔日对我的帮助,你的道歉也足够诚恳,我没理由不选择原谅,不过我认为你该清楚,我不希望你把我当作投射你欲望的载体,我不是一个空瓶子、能任由你往当中塞你自己的幻想,假如你对我所谓的‘喜欢’没有基于‘我是真实存在的人’这一点、没有做到尊重我想法与决定的话,那么你跟我讨论的所有‘指向我的感情’根本不是爱情,因此我更建议你冷静冷静、想一想为意识的假象牺牲一位朋友值不值得。
  有句俗语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在霍格沃茨上学时听女同学们对你的讨论,我有参与她们天马行空的假设、你选择的恋人会是什么样,我们得出一致的结论是你不会有固定的恋人,但类型大约都是阳光开朗、甜美活泼的,写在这里是方便你参考一下,毕竟你和我这唯一的异性待得时间太长了,产生误会也很平常。
  而且,我一直觉得我们只做普通朋友会更好。
  比起这无关紧要的插曲,我们不如将精力放在关心混乱的局势上。
  埃尔弗里德·韦勒克”
  他刚刚飘飘然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烦躁、不解,当然还有他许久没被唤醒的少爷脾气,胸腔充斥着懊恼与愤愤不平,郁闷得他不由努力平复好呼吸,他发现埃尔在气他这一领域同样是位行家,实在搞不懂她究竟是怎么写下这么冰冷、却让他始终讨厌不了她的文字,可悲的就在于:她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依旧没生她气。他没忍住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发觉对她不寻常的着迷,比如说五年级?五年级他在干嘛?天呐,他这个大蠢蛋顾着教训鼻涕精!
  以致于现在,蜕变得勇于拒绝他人的埃尔弗里德,竟“教”他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对此他深信说再多已经没用,最实际的还得是行动去证明。
  她需要他尊重她的选择,好,他没异议,不要再干涉她深思熟虑的事,多考虑时下最重大的正题,好……
  这几点他勉强履行得了。
  至于什么换一百个天真烂漫甜心女朋友这种离谱的提议,真的别太荒谬。
  接下来睡不着的夜晚,他重新读回那些她借过自己的书——与其说借、倒像是送,每当他看完还给她,她总是慷慨大方地说送给他了、如果他喜欢。
  “埃尔,
  谢谢你送的项链,我会好好珍惜。
  你说得对,我有检讨自己。可是我拜托你也要尊重我脑子存在的看法,千万别再给我参考了,我没蠢到需要你、特别是你来为我的感情生活指点迷津的地步。
  写到这儿我忍不住想笑(不是快乐的笑):我们之间的‘戏剧化发展’比你以前推荐我看的麻瓜小说还滑稽——我没必要对你撒谎,所以实话实说、你的这封信虽然令我难过,但没关系,我把我们在婚礼上的合影镶进项链里了,照片中的我们是真心笑着的,好比我们真实的友情、不会被曾经的一时失言而腐蚀与伤害。
  显然眼下确实有更需要被重视的事情,希望我们都能尽早忘掉这次的不快。
  为了证明我对你的无条件信任,我发誓不会插手你自己的规划,你了解我向来说到做到。
  我是该相信我们是选择不同方式朝同一目的前行的伙伴。”
  回信送到埃尔弗里德的手中,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也幸好相隔了如此久,因为十九岁生日当天,有人的表现比他要糟糕——
  比西里斯突兀的不当言辞还震撼百倍,叫她出门前再翻来覆去思考多少遍,她都不会猜到格林格拉斯特地准备的“大惊喜”。
  二人晚餐中途,上等的红酒装杯后她以为他是想祝自己生日快乐,然而对方忽然深情款款地念了一句诗:“……‘时常我在清晨苏醒,我灵魂甚至仍是潮湿;远远地,海洋鸣响着发出回声,是一个港口’——”
  正出自麻瓜诗人聂鲁达一首情诗《我在这里爱你》的节选1。
  倏忽间,她感觉自己要是身患心脏疾病就好了,那她此时可以直接伪装晕死过去、不用应对紧接着更令她手足无措的场面。
  等下一秒格林格拉斯拿出花束和戒指半下跪时,她的内心响起一串源自灵魂阴暗面的笑声、伴随着一行冲进脑海的大字“男人的大脑到底装了什么东西”。自然表面上她的反应很是沉着,尽管听见求婚的遣词造句,她不禁悄悄在心中感叹这绝对永登自己此生尴尬回忆的宝座,几乎是一边强迫思维过滤掉他的大部分废话,一边忙里偷闲地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作出这种决定:他们连交往都没开始,他却一步到位地请求她成为他的妻子?她又走神地回想儿时读《小岛上的安妮》女主角的第一位求婚者是个没见过几次面的泛泛之交2,一度归咎于时代的局限,结果今天真让她碰着、这异曲同工之妙的荒诞体验。
  终于熬到自己能够插话拒绝的一刻,她忍下想亲手扶起他的意图,难堪的沉默中,着实挑不出其他言语、她尽量温和地说:
  “对不起——”
  这一单词刚落入空气里,格林格拉斯迅速抓住她的两只手腕哀求般阻止道:“不,别道歉——”
  “我不能答应你,抱歉,我没法与自己不爱的人结婚,不过我很感谢你作为朋友对我的关照。” 埃尔弗里德也决绝地快速说完,深蓝绿眼睛如澄澈平静的海洋,死寂持续了漫长的几秒钟,抓紧自己双手的力道亦逐渐松了下去,她看见格林格拉斯双目噙满泪水,但很奇怪,她感受不到任何一丝触动、不像上次见到西里斯的眼泪:那一瞬息她觉得那一滴泪仿佛流入自己的心底。
  半晌,垂着头的人低声问她:
  “……是因为你喜欢着另一位吗?”
  “不是。” 她皱了下眉。
  “你清楚布莱克家族接纳不了混血。”
  “我既不是为谁拒绝你,也不需要偏执的纯血主义接纳我。” 怒火没吞噬她的理智,她的镇定显露出极高的教养,果断的同时又很有风度地说:“原因纯粹是,我对担任‘你的妻子’这角色毫无兴趣。”
  格林格拉斯反倒像遭受冒犯似地涨红了脸,一改往日的彬彬有礼:“你会懊悔今晚拒绝了你能拥有的最好的丈夫。”
  “不,我不会懊悔。” 埃尔弗里德拿起自己的外套,“我会庆幸,没有跳进你亲手为我制造的坟墓。”
  她头也不回地走去门口,厌烦而无奈:简直浪费在此之前她的愧疚,原来每个男的都相同的差劲,只要一牵扯到原生的欲望,他们就被冲昏头脑,男人不仅接受不了别人的拒绝,还非要树立假想敌来安慰自身脆弱的自尊心,他们把性吸引力视为头等大事、难怪热衷于性化生活中的一切。
  到了大门外,巧合地撞见快一个世纪没交集的西弗勒斯·斯内普、以及站在他旁边的卢修斯·马尔福,还有一位是她不太熟悉的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
  向她投来视线的是斯内普,尔后俩人才跟着看了看她。
  身为部长唯一的秘书,无疑卢修斯·马尔福在敏坎等魔法部要员的办公室遇到她许多次,不等他反应过来,她率先符合礼仪地微微点了点头示意。
  马尔福脸上浮现收敛了些许轻蔑的罕见表情,慢吞吞地拖着文雅的腔调:“韦勒克小姐,哈罗德没有借着那件‘小事’刁难你吧……我们一众从来一致觉得他太苛刻又太不小心,不是么、罗孚3?”
  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看着她的目光带刺,用鼻子哼了哼。
  “我对职责范围内的都没意见。” 埃尔简短地说,马尔福指的是前天敏坎自己撰写的针对傲罗应减少干预的改革方案被大多数席位以反对票驳回,挂不住脸面的敏坎声称这是民众选出的匿名提案,全怪负责审核的秘书没筛选好稿子。已不算魔法部中的新人的埃尔早习惯背上司扣她头上的黑锅,即使大家其实都清楚怎么回事。
  “……果然专业人士会很敬业。” 马尔福假惺惺地佯装惊叹,他一向没看得起过什么人,言谈尽是暗暗的讥讽,寒暄够了、便敷衍地打发道:“我们赶着路呢。周一见,‘秘书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