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实话实说,艾莉西亚的心底不可能只找得出崇拜而没一丝嫉妒,同学之间就有小部分表现明晃晃的嫉妒,上个厕所都听到过杜撰她的谣言、无非是无聊的鬼话,作为置身事外的听者艾莉西亚都替埃尔感到冤枉,可三年级的自己不但没有制止,三年级的自己还是一只罪恶的迷途羔羊——为去舞会答应四年级的彼得·佩迪鲁的邀请,在对方羞涩地说起以示赞扬的场面用语,在目睹这恍如神坛上的人给热烈鼓掌的观众优雅地行礼,在听了无数遍此人轻轻松松赢得多少荣誉、已拥有一切的感叹,那一瞬间艾莉西亚坠入裹挟自己的天罗地网:由一句主动的“……她有没有参加今年的论文大赛?”询问,叩响长达五年的噩梦的大门。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埃尔弗里德·韦勒克也只是个普通人、高尚却也有弱点的普通人——
  是论文案后错愕地发现她根本不认识自己,是次年假期一晚庆祝赫奇帕奇级长生日的大型女生聚会中她克服人群焦虑、勇敢反驳他人的错误观点,是再过两年震撼又悲伤地听闻她父亲逝世的消息……艾莉西亚不由悔恨自己读书时代从未鼓起勇气靠近她正式致歉。
  所幸命运给予了今天的机会。
  “……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在人多的场合发言,我知道瞩目之下的观点自述有多难熬,但是那天,在那个姑娘评判其他女孩‘不够自爱’时,整场争论你都忍耐着心里违背你息事宁人本性所带来的痛苦、你没有退缩。” 艾莉西亚回想着那一刻埃尔背在身后悄悄捏紧的拳头,那一刻她竭力清晰地表述着或许对同龄人来说太过前卫的看法——
  “那一刻是你让我醒悟每个内心即使存在一点点勇气的人、也成为得了英雄。”
  埃尔弗里德当然记得艾莉西亚提及的事,五年级冬假前赫奇帕奇的女级长请自己去宿舍的生日会,在此过程不知是谁聊起遇到去对角巷药房买避孕魔药的高年级,专属深夜的闲聊题材拉开帷幕,她向来是沉默的听众,直至听到“她们怎么能这么随意?不该为这不珍爱自我的行为而羞愧吗?”的七年级女生发言——
  顿时,在所有人惊讶的眼神中,她冷不丁地静静开口反问:“这为什么是需要羞愧的事?”
  “……看来你赞成她们的做法,韦勒克?” 七年级颇为尴尬地皮笑肉不笑了下。
  “我不是赞成她们的做法,我是在反对您的观点。” 她其实已经有点神经紧绷,但表面心平气和地说:“在你情我愿和保护措施的前提下,为什么还要让她们觉得羞.耻呢?只针对女巫的审判是不是有点太多:‘纯洁’、道德、‘奉献’、牺牲……我们自己就没必要再往这框架上多加几笔了吧。”
  一时陷入一阵无言,后续是别的同学赶忙打着哈哈把话题圆回去。埃尔极少将自己置于难堪的局面,可就算重来一次、她也会这么说的。
  今天艾莉西亚的话对她是虽迟到但分量最重的安慰。
  事实证明俩人没有赌错:仅仅过去几小时,订购《言论》的人数远远超于她们的想象,并且不止是学生了、还有从事各行各业的巫师(从他们留的地址中推测),包括预料以外的某些魔法部同事,包括最难以置信的出现、巴蒂·克劳奇先生。
  当听说霍格沃茨有孩子自发举办悼念活动,埃尔和艾莉西亚难免内疚得有些汗流浃背,无奈,大局前不得不用卑鄙手段对待卑鄙的人物——
  而这位“卑鄙人物”4正坐在宝座睥睨着手中白纸黑字的挑衅,忠实的奴仆们畏惧地匍匐在一边,站着的黑长发女人半低下头,恭敬、卑怯和稍稍克制的愤愤扭曲在她美丽的脸庞上。
  “再给我几天时间,我能抓得住那几个泥巴种!主人……”
  “我给你的时间已超过快十天吧,贝拉。” 猩红的两眼扫过报纸上的字句,既没瞥向女人,语调也很平缓,却令她更畏缩得退了一小步,“再给你多少天都是一样。” 他明显懒得解释,细长如蜘蛛的手指翻到结尾一页、那儿写着把他与格林德沃那过时老货色摆一块儿的评价,四周寂静得连时钟秒针的颤动都听得见,视线刚掠过最后一个字眼,突然印在“言论”旁边的小火苗发出“呲”地刺耳一声蔓延开来、使纸张化为灰烬。
  众食死徒依旧大气不敢喘地要么低头站着,要么埋头趴在地面。
  “……卢修斯。”
  站在贝拉特里克斯后边的卢修斯·马尔福被冷不防点到大名,袍子底下的手抖了抖,僵硬着走上前:
  “主人……?”
  比雪花幼小、所剩无几的纸屑从黑色长袍间滚落,伏地魔抬了下手,灰烬即刻飘得远远的。
  “你去找。” 他简洁地说。声线的质感如同冰冷地窖中蛇在呼吸。
  卢修斯·马尔福不禁后悔出席今晚的会议,贝拉还朝自己投来嫉恨的目光,卢修斯挣扎着想扯更多食死徒下水、小心翼翼地争取道:
  “主、主人,想必邓布利多那老谋深算把这群小丑藏得很神秘……我一人……”
  “现在连找人的任务都成你的困难了,卢修斯。” 伏地魔眯了眯眼,即便一张融化蜡像般诡异的脸做不出表情,隐约的怒意仍然很好识别,“那你还能帮得了我什么呢?”
  “我不是这意思!主人,只……只不过……您知道明的战斗和暗的杀戮都确实不是我的强项。” 卢修斯·马尔福不在乎出丑了,接手暗杀凤凰社重点保护的人这烂摊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丢脸事小、没命事大,要他单枪匹马上怎么行?
  “我什么时候让你杀人了。” 对方不耐烦地冷冷道,“我说的是留活口。”
  闻言贝拉特里克斯的黑眼眸闪灼兴奋的光芒,她再次请求:
  “主人,让我帮——”
  “你有另一个任务。” 伏地魔站起身毫不客气地打断,下达几乎是随口一说却又像深思熟虑过的决定:“雷尔,你和卢修斯一起。”
  被点到名的男孩神态自若,微微颔首:
  “……是,主人。”
  名义上是双人行动,可卢修斯·马尔福才不屑于被一小鬼使唤,看在纳西莎的份上对雷古勒斯·布莱克适当的关心可以,行动的组织权让出来决不允许,马尔福是典型“少干事多权力”的政客嘴脸,会议一结束他就不掩打发地吩咐雷古勒斯一些不痛不痒的枯燥小忙,比如每家报社打听打听这类之前调查早走例行过的环节。
  默契的在于,雷古勒斯本人也没闲心与精力真的理会这个任务。
  无须担心自己被抢功劳的卢修斯·马尔福左思右想:那些胆大包天的主谋无疑是凤凰社成员,没有内部人员的协助就是无头苍蝇……谁既能近得了凤凰社几位公开核心人物的身、又处于灰色地带底线灵活?唯一符合标准的名字渐渐浮现于脑海。
  自作聪明地把全部线索串了起来、卢修斯·马尔福以势在必得的姿态及时联系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
  收到马尔福的密函,仍逗留在办公室的埃尔弗里德一时半会没有猜到他找自己的起因,她的计划尚在铺垫阶段,希斯也没汇报关于纳西莎的什么特别状况……难道他察觉出了不妥?不应该啊,她这些天跟平常没丝毫的区别。
  怀揣着困惑的心情,她准时赴约。
  马尔福挑的位于伦敦北部某家私人酒馆附近不是巫师住民区域,他显然不想被熟人撞见,才找如此隐秘的地方。
  包厢空间大小适中,深酒红的墙壁,花哨的光线呈暗调的薰衣草色,木质的酒桌在中间把两个对立的位置隔开,两只形式上的酒杯地被摆在角落。
  他们没多余的问好,一前一后走近门,面对面地坐下了椅子。
  自以为是掌局者的卢修斯·马尔福开始傲慢地侃侃而谈、他把“背叛朋友”的怂恿说得十分动听:想想她的朋友,想想那几个家伙对她来说仅是陌生人,想想她在魔法部的前途、大选在即克劳奇先生身边正缺一名秘书,可比即将下台的敏坎靠谱几倍,再想想她从事麻瓜工作的纯血妈妈,想想她死于麻瓜政斗的爸爸……诸如此类,省略那堆无关紧要的废话修饰语,总结是叫她多想想——
  埃尔弗里德神情平静地听着,心中已像坐完一遍高空来去翻转的过山车,有一刻她多想反问他、他自己有没有先多想一想?
  直截了当地跳入她还没布置得很完整的圈套了,虽然无伤大雅,她不介意他提早踩进陷阱。
  “我最多给你一个月。” 马尔福一如既往拖着鼻音,胜券在握似地在临别前撂下威胁:“你清楚我在为谁办事。”
  兀自点头佯装顺从,埃尔奇怪地发现她感觉不到一丝惧怕或忧虑,可能是因为目前整件事怪好笑的。
  回家后她整理清思绪,伏地魔想活捉的原因很简单,既可以通过要挟获取情报、折磨致死又更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躲追杀是人心惶惶的漫长历程,只得辛苦艾莉西亚少点出门或社交。现在她们用到的保密魔法是都很精妙,但迟早有一天读者甚至也有被杀的可能,躲藏不是长远的对策,她所希望的最理想状态是未来可以伪造《言论》的死亡而激起其他人的自发创刊,倒下一个会有千千万万个延续下去,才是她最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