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瞬间,埃尔弗里德一直揪紧的内脏仿佛变得空空荡荡。
  那天没有彻底了结的执念,在今天冰消瓦解,如同壁炉的灰烬。
  回公寓刚打开灯,始料未及的人影差点吓她一跳——雷古勒斯没有多余的开场白、神情是难得的放松:
  “这则消息会令你振奋起来,韦勒克。” 他直接转达道:“谢菲正是沙菲克家族在美洲的分支,十几年前和艾弗里在波士顿的分家有联姻的传闻,经过推算,恰恰是路易斯·谢菲毕业不久的时候,有趣的在于婚约被取消,两家对外缄默不提,但谢菲家的销声匿迹明显是欲盖弥彰……听我母亲所描述,路易斯·谢菲因病早逝,死前境况并不光彩。”
  “你是指他的病症就很不光彩?” 埃尔疑惑地皱了皱眉。
  “存疑。我还想说的是吉克·冯特纳和路易斯·谢菲非同寻常的关系,他们比亲兄弟更亲,在校的每年暑假,他们会去伊利诺伊州的麻瓜小镇度假。”
  “光是这两点不够威胁冯特纳,按理分析他是个颇有铁腕风格的执政者,拎得清工作与私人生活,我们必须找找一些或许会影响到他政治生涯的丑闻,比如渎职之类的……” 埃尔苦恼地思考道。
  “……是。” 雷古勒斯有点挫败地把手里的情报扔向书桌,“我目前连实证也没有。”
  接过手静静翻看着、埃尔忽地觉得合照上的人很面熟,冯特纳旁边站着的少年:皮肤颜色比较深,头发质感顺滑,眼睛深邃,不得不回忆起对人种学浅薄的理解、这男孩很像不那么一目了然的黑白混血,而且她见过这个人,她肯定见过这个人……是在哪里呢?
  苦苦想了良久,幸好没丢失过目不忘的本领,她蓦地找出答案:
  “是在波西托的大房子里!他的照片被挂在墙壁上——路易斯·谢菲去过波西托的派对,那里有男有女,我猜负责管理的人一定还记得发生过哪些足以让他取消婚约的闹剧。”
  “我去查查看。” 雷古勒斯默契地接话,才问道:“那栋宅邸,我需要如何进去?”
  埃尔咳嗽了下,赶跑想趁机调侃讽刺他两句的心思,正经地形容自己上次过去的所见所闻,即便是尽力不带给他负担、避重就轻地讲述,思维敏锐细腻的雷古勒斯也听懂了那是什么类型的场合,顿时他面露不自在与厌恶、还有几分尴尬及退缩。
  “你知道我帮不了你,第一我还要上庭,第二服务员可能会认出我,第三我用不了魔法,靠力气制服我会占下风。” 后半句自然是谎言,她明明力气大得能把波西托这成年男人掐倒在地。
  “第一你快胜诉,第二我没有应对的经验随时会失败,第三不用‘妄自菲薄’、你开车撞了人并徒手砸开箱子。”
  其实假如他表达一点恳求,埃尔大约会心软帮他一把,只可惜他的傲慢让他不仅不会松口求人、鼻子仍翘得高高的,因此她爱莫能助地摇摇头、装模作样给出温馨提示:“抱歉,你要靠你自己,孩子,提高你的觉悟,我相信你会成功。”
  闻言他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别叫我孩子。” 随后带着隐忍的气急败坏拿过外套走了。
  人总要成长。她充满闲情逸致地躺下沙发小憩。
  如诺曼所料,警探的证词意味着控方动议的不攻自破。诺曼的结案陈词精彩之余,“现代的骑士精神”的引用也无端打动听者。
  “请被告起立。陪审团达成裁决了吗?”
  “是的,法官大人。”
  “对于第一项指控,一级过失杀人罪,你们的判决是?”
  “我们判决被告无罪。”
  “对于第二项指控,二级过失伤害罪,你们的判决是?”
  “我们判决被告无罪。”
  闹哄哄的议论于退场更甚、声援埃尔弗里德的当地女人们在法庭外举着牌子,她没想到会有她们、但现在她有清晰地看见,这些不同年龄段与肤色的陌生女性,一切不需要多言,点头相视一笑擦肩而过,无声的会意。
  不愿意被挤成一团的记者拍到,她偷偷从后门溜走,在媒体前演讲的机会单独留给了无疑乐意十足的弗郎西斯科·诺曼,她最终看一眼镜头里的律师,希望未来再无须见到他、起码别再以被告的身份见到。
  上楼的半路有人叫住了她,倒不意外、是克莱尔,说要把怀表还给她。
  “噢,谢谢。” 她将表放进口袋习惯性地说,俨然没精力言语过多。
  “别谢了,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东西。” 克莱尔的语气平得没有丝毫的起伏,搞不清是疲惫、或者煎熬的犹豫。
  而在关上门的前一秒,犹豫如沸腾水汽般蒸发了干净——
  “……你想要我偷的是什么?”
  “克莱尔,瑞斯不知道你是女巫,对吧。” 埃尔弗里德没答话,淡淡道。
  “这和我要还你人情有什么关联。”
  “你依旧想留在这里吗,她依旧想留在这里吗,你们迟早需要搞懂自己真正想要的。” 转过身面对面注视着眼前的小姑娘,“我曾认识一人,她与你的境遇相似,却选择了沉默,结果是反而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对朋友坦诚相待,原来复杂的忧虑只源于自以为是的猜忌。遗憾,有先例的遗憾,我不想悲剧重演。”
  见克莱尔听得无力耷拉着脑袋,眼里情绪符合其年纪的、纯粹的无助,埃尔乘胜追击地轻声建议:“不如你先尝试跟瑞斯说清你早想告诉她的所有,再想清楚是不是真想帮我。”
  重新踏足波西托的地盘确实冒险,已经快对危险麻木的埃尔弗里德当然没法放着雷古勒斯不管,他毕竟是西里斯的亲弟弟,眼睁睁旁观羊入虎口太不高尚。这一次没有浮夸的乔装,客观来说有人认得出她才怪。
  果不其然,一路上人们只把她当成有预约的宾客,大概是雷古勒斯的气质和外形都很是显眼,她轻而易举地打听到房间号,要不是考虑着对付巫师不能赤手空拳、她才不会事先找希斯借魔杖,要知道使用陌生魔杖会出现危及生命的风险可比撞车高得多,除非是水平高超的巫师,才做得到游刃有余。
  四下无人,咔嚓一声开锁咒,她推开房门来不及开口,他就抢先挖苦道:
  “来得太迟了,韦勒克。”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关好门,俯视着一旁酩酊大醉倒桌上的美艳女子,“我早已撬开了她的嘴。”
  “你问出了什么?” 埃尔眼睛一亮,体贴地小心翼翼把女人扶到躺椅,也“体贴”地用魔咒修改好其记忆。
  “路易斯·谢菲和某个交际花有个私生子,大抵是在麻瓜孤儿院待着。” 他泰然自若地道出这则重磅消息。
  “哪家孤儿院?”
  “……我撬开的不是脑子。” 他整理了一下领带,不客气地回敬。
  “麻瓜孤儿院是上万人的范围,这怎么大海捞针呀。” 埃尔沮丧地坐下身,“没有别的线索了吗。”
  无言半晌,雷古勒斯沉思道:“有最确定的一件事实,谢菲的私生子是个巫师,如果吉克·冯特纳一向深知那小孩的下落,他会怎么做。”
  “出于对恋人的怨恨,首先他不可能对其视如己出。” 埃尔机敏地推测道,“同时又因为始终是已逝至爱的孩子,不会全然放着不管;谢菲的丑闻被费尽心思保护得这么好,冯特纳绝不愿功亏一篑,所以孩子在这儿不会有合法身份,以麻瓜福利院不完善的设施,收留不了几岁就可能被迫推出门自食其力,连魔法都用不了只有饿死街头的结局……冯特纳会对这小孩在外用魔法睁一只闭一只眼——滥用职权,我们找到突破口了。”
  “……不止如此,韦勒克。” 雷古勒斯的灰蓝眼眸像黎明时分被熹微照耀的湖面、罕有的生动,“你还押中了一场赌注。”
  听罢她茫然地皱起眉,迟疑地反问:“你是指……我认识那个小孩?”
  “那晚你连被动的自身魔法涌动都被魔法国会发警告信通知你尽快离开。众所周知魔法国会的传统是绝不屑与麻瓜政客有联系,不像英格兰。” 他循循善诱,“不超过十三岁,有色人种,女巫,在孤儿院长大,为盗窃变过无数次阿尼马格斯,更别说其他简单的无杖施法。韦勒克,你怎么变迟钝了。”
  “哪会有这么凑巧。” 她苦笑着怀疑道,“况且不管是谁,我们已实实在在抓到冯特纳的把柄。只差谈判而已。回去先写封信给敬重的冯特纳先生吧。”
  他默许地点点头,懒得转头看昏迷者半眼,不情不愿地说:“……你确定删改好她的记忆了么。”
  “你再施咒一遍也行,注意着点别彻底清空她的记忆。” 埃尔弗里德大方地递过不属于自己的魔杖。
  “……算了。” 他反倒走至门口,没再纠结。
  氛围一轻松,埃尔后知后觉想起回忆录中伊奈茨写的一段辛辣调侃:“……我希望他(指年轻时的伏地魔)只是用不错的口才撬开那群贵妇人的嘴……” 太精彩的暗讽!思及此她不禁悄悄抿了抿嘴憋住笑意,假装认真地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