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难得出乎西弗勒斯·斯内普意料的是近一小时消逝,她肩膀上的伤口没有任何愈合的痕迹。
  ……这不可能。他脸色凝重地确认排除选材剂量温度等可控因素,既然不是出错,极有可能是太迟接受专业规范的伤口处理以致感染,大概烧伤后第一时间有人帮她按常识性的理解用了清水如泉,未曾这办法仅限于火蜥蜴或者普通烧伤,而毒素蔓延滋生的情况下会造成危险的错误。
  现在要重新配制药水的困难在于该品种的火球龙非常稀有、对它研究的现有记载少之又少,短时内做不到精准地解毒,只能靠止血和延迟毒素进一步侵蚀的补剂短暂维系她的生命,但这终究不是最优解,堪比穿了个血窟窿、表皮不能再生是极其可怕的开端,就算是巫师也不可幸免。
  药物的止痛效用可观,她的前额抵着桌面睡了过去,见状他将雷古勒斯拉到一边说出实情。
  耐心听完,对方不容置疑道:“她不可以再待在这。她们也铁定心要接她回去,我沟通交涉了几次,这属于唯一的办法。” 雷古勒斯决绝地提及原本的计划要提前施行,“不然越是拖到等黑魔王回来,损失越是不计其数。”
  是的,从哪个角度出发,这都是迫在眉睫的对策,只不过重伤下怎么接回去真的是个问题。
  “我记得她说过自己也是阿尼玛格斯。” 虽然从没见她变过,以她的实力应该不至于关键时候掉链子,“凤凰社有个小孩是德鲁伊……那位叫多卡斯·梅多斯的做好了策划,最迟后天就要行动……”
  他听懂雷古勒斯的意思,是让他在当天配合地支开多余的人或打理相应的阻碍。
  他们聊了不一会儿,埃尔弗里德恰好清醒,雷古勒斯正想转告变动的计划,她淡淡地打断:“我刚刚听到了。” 随后没有神采的眼神投向了西弗勒斯·斯内普,“我想跟你谈一谈。”
  “……我到外面等。” 雷古勒斯恪守地礼节带上门。
  房间一片寂静。
  窒息的沉郁与苦闷浸泡在呼吸时的每一秒,埃尔僵硬地开口:
  “把偷听到的预言告诉伏地魔邀功的人是你。”
  他沉默无言,事实上,是说不出话。
  “如果被选中的不是莉莉的孩子,如果是某个陌生人的婴儿,你会不会加入去追捕和协助黑魔王谋杀那孩子的路上?” 她如同没有生命力的机器在执行指令,凝视着他,仿佛只是在问他觉得今天天气如何的口吻,“你不回答吗。”
  “……我没有想过。” 他眼睛里那片黑漆漆的潭水在流尽,在干涸,假如怨恨是他自始至终唯独的生机,从前他不屑于的机会到今日却化为所求,否则,活着面临无法转而新生的痛苦,比赴死还要叫人恐惧。
  “你‘没有想过’。其实你也不在意哈利的生死……命运的惩罚降临在你的头上,你跟十七岁时的我一样走向地狱了,西弗勒斯。真不公平,你怎么能表现得好像只有你失去莉莉才会最痛苦、你会是最痛苦的人那样,明明对于我来说这比杀死我还无法忍受,我无法忍受……那是跟我妈妈同等重要的最好的朋友。” 一瞬间埃尔弗里德整个人仿若褪了所有色彩一般,一小时多前承受最疼的烧伤她没哭,这一刻眼泪却从空洞的眼瞳汇聚、滴落,这几年,长久地迫使自己意志坚定,已失去的与有风险即将失去的、阴影充斥在心底,困境依然接踵而至,累计的崩溃只在一瞬间,最后一根稻草是阴差阳错的自作自受,于是像做完手术过了麻药的病人,她强行灌给自己的精神麻药也在这一刻消耗殆尽,身体先一步作出反应,控制不住泪水,和小时候就形成的习惯没变,她抬起两手捂住了酸涩刺痛的眼睛,每当处于汹涌的悲伤她像是回到情绪不受规训及压抑的、还能随时随地宣泄情感的幼年,哭法也会像那个时期的自己、能够直接表达难过的自己,而这样的举动更令他回想起他们刚认识的十一岁,回想起三年级的决裂她对自己说的话,悲从中来的记忆重叠,他像根木头僵在原地感受血液的冻结。
  自然而然,后续是门口的雷古勒斯以“再晚会引人怀疑”为借口带走了她,尽管走时她的情绪已经有所平复,他本人反而难得地感到五味杂陈。
  随机找的一间不起眼的、没有被魔法监视的小型客房,当中没有冗余的陈设,墙上一扇单调的窗户。
  埃尔的状态很快恢复成静谧的、带了点神经质的若无其事,她询问起外面的现状,出于感同身受的苦闷、雷古勒斯全都没有隐瞒:从西里斯的越狱到冯特纳等人的死,以及艾莉西亚·克里斯和声援她被食死徒俘虏的学生们公开抗议……一件接着一件重磅炸弹,讲不出半个字的良久,回过神她先是问艾莉西亚跟那群孩子的安危,才声线不稳地低声说:“……他为什么要跑?”
  “邓布利多先生认为是看押他的人混入了黑魔王的奴仆。” 雷古勒斯了解兄长的临危应变能力,“他目前是安全的,我收到先生的消息。”
  “但是现在全世界都在通缉他了……” 她惊魂未定地喃喃,殊不知要论最大危机实际是她自己,一来在食死徒总部,二来体内的剧毒未解重伤在身,她却还有空担心别人。
  “社员在想方设法与他接头。” 雷古勒斯勉强地说出一句与安慰沾边的语句,“小矮星是叛徒的事大家都已经知道,多亏那几个伊法魔尼的小孩。”
  听罢她怔了下,眼里浮现延迟的、被背叛的痛楚,急切地反问:“莉莉和詹姆他们不会也知道吧?”
  “这我不清楚。不过我听说,这星期来伊万斯夫人病得比较重。”
  又陷入了静默不语。
  “我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彼得。” 她放在桌上的右手握紧成拳,百感交集,“詹姆,西里斯和莱姆斯对他这么好,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也多年追随着他们。自卑与恐惧竟然能驱动一个人忘记过往的美好,主动刺伤朋友几刀……这种事,原来真的存在在世上。”
  劝解与被劝解的立场置换,雷古勒斯坐下对面的座椅,多次过命的交情消解了他曾经亲手建构横在俩人中间的隔阂,此时推心置腹地缓慢道:“埃尔弗里德,世上多的是把自我摆在感情前头的人。你所看到的所谓对他们的追随,我想倒不如贴切地说是在追随自我缺失的一部分,即便小矮星彼得本性怯弱,而分院帽选中他进格兰芬多,是他对勇敢确实有追求与崇拜,既然现实中他付不出行动,就让一些偶像满足他的虚荣心,詹姆·波特和我愚蠢的哥哥等人,正是他内心最渴望的光环具象化罢了,一年年跟在骑士的身后,便以为自己也是骑士……总有些人,永远需要追随着谁来支撑前行,与道德感无关,他的野心或欲望需要由一个具体的人替他实现,最后,他换了选择,他选择表面无可匹敌的黑魔王。我很了解这类人,因为我也是其一。”
  “你远比他勇敢。” 她不明白雷古勒斯的措辞为什么不是“曾经是其一”,给予诚实的认可:“你克服了对伏地魔的崇拜幻觉,现在你蜕变为不需要再追随别人。”
  “现在我是追随了你。” 雷古勒斯平心静气道:“我并没有那么快就有长进。”
  “那只是时代的局限。” 她不吝于鼓励及肯定,“我相信和平到来后,你能完全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领导者。”
  “……你还在相信未来我们会胜利。”
  “当然,我必须相信,哪怕此前失败无数次,我不会犯下伏地魔的错误——我是不会畏惧自我的,构成我的会有对也有错,有光明也有灰暗,有生也有死,构成我的全部,我不会像他懦弱地逃避。” 顶着肩膀上尚未痊愈的触目惊心的伤口,她的决心却岿然不动。
  生长在犯错意味着被过度严厉批评教育“错误是不可估量的屈辱”的家族,雷古勒斯第一次听到有人义正言辞地对他说“犯错没关系”,按道理他理应用母亲教导他的言语去反驳她,可是,作为已差点死过一次的幸存者,他感觉或许的确,如硬币的正反两面,人不可能是单面的、一维的。
  临走前她拜托雷古勒斯找机会打听小巴蒂·克劳奇穿的一件外套——
  “他的外套?” 雷古勒斯奇怪地眯了眯眼。
  “对。你赶到我们身边的时候,他正用那一件黑色长大衣盖上我的肩膀止血,你应该会有印象,它的裁剪很特别。” 从小有位著名服装设计师妈妈,耳濡目染下她分得清衣服在制作上的细微区别,是否量身订制、不可多得的作品一眼可知,小巴蒂的这件外套绝不是出自巫师之手,更何况,它与她的某一记忆中见过的景象极为相似,这是条重要的线索。
  “你想让我问他那件外套怎么来的?”
  “没错。”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深夜时分,扛过思想斗争的雷古勒斯终是冒着最大的风险悄悄潜入书房、隶属于伏地魔众多房间的一个,实在是被逼无奈,原本打算到战争的末尾阶段以几乎同归于尽的方式才实行的举措,不得不被提前到今日:黑魔王恰巧不在国内已算得上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再者因利默里克偷袭事件大获成功后内部全员有所松懈,凤凰社骨干成员接连受到重创,食死徒正沉浸在迎来胜利的美梦,眼下是最好的成熟时机,他要确定还有没有魂器,或是所有可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