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伏在她肩上咳了好一会儿,连眼泪都是被呛出来的。周汀的手还扣在我后背,像是怕我下一秒又沉下去,死活不肯松。
  她的手在颤,整个人也在抖,我可以看见水面上抖动的水波纹。
  “小翎,你怎么样?”她收起来了近日的模样,温和的好像好久好久以前,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短短的这几分钟内,我想了很多很多,这样好的一个人,让我守着记忆孤独终老一辈子,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我仰头看着她,唇瓣微微张开,喉头滚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光喘着。两个身高不算矮的成年女子在同一个浴缸里,怎么说都是挤的,我全身无力,手只能半搭在她的腰上。
  水很凉,但我的灵魂被她的眼泪所灼烧。
  水很脏,我留着血,她的手也沾上了一点。她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松开我,去够一旁的毛巾,却又因为动作过大,带得水晃了几下,溅湿了她垂下来的发丝。
  “余翎。”她又叫回了我的大名,我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疯了吗?”她又从往日的周汀变回了近日的周汀。
  “…只是饿了,昨天晚上你见到我的那会儿我还没吃饭,所以现在低血糖了。”
  她像是被我的回答气笑了,嘴角牵动了一下,却没真的笑出来。松开了手,转身要走。湿透的衬衫贴在她背上,勾勒出漂亮的肩胛线条。我的手还半搭在周汀的腰上,见此,我指腹微微收紧。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她刚一动,我就更用力地握住了她的腰。
  “别走。”
  周汀见我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叹气道:“你得吃点东西,我去帮你拿。”
  很像一个经典的选择题,爱和面包。周汀觉得低血糖的我现在需要很多很多面包,可是不止只有我的脾胃在呐喊,我的心也叫嚣着要好多好多的爱,饥饿的人囫囵的吃着,同时贪恋着更多的好。可惜我现在己经不是十九岁的余翎,可以毫无顾忌地撒个娇,说姐姐你抱抱我就好了。
  我垂下眼,低低地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什么,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撑着浴缸边缘想站起来。可四肢依旧发软,稍微一动,额前的发丝便顺着水滑下来,挡住了眼睛,模糊了一切。
  周汀背影窈窕,衬衫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腰线一览无余,很符合中国美学的留白美。但从浴室离开时的背影,在我看起来时就很绝情。她刚刚明明抱着我,明明眼里含着泪。如果要把一个人形容成一个季节,周汀难以比拟,但却最像夏天的暴雨,在一个瞬间给予极致,却又在下一个瞬间抽身离开,连脚步声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总而言之,我不喜欢那种感觉,也是我讨厌夏天的一部分原因。
  暴雨后,她给我留下了石榴和皂角的气味。这比什么都不留更加残忍,我真的有想过就守着这点残余念想在原地待一辈子。我不知道周汀身上那个分割我们的伤口有没有痊愈,但我知道我的还在不断流血,连结痂都不曾有过。
  怎么说呢,温存的假象才是最锋利的刀,割得人血肉模糊,连疼都不敢喊出声。越想起过去的事,就越无力,飘忽的惆怅就又涌现出来了。
  所以人要向前走,不要回头看。
  所以周汀应该放任我溺于水中,而不是回头看。
  周汀好像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头捞我,有一种死犟死犟的态度,像是恶海上最伟大的捕蟹水手。不知道是她太固执,还是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人能比她更合适来收拾我这种狼狈透顶生存于潮间带的东西。
  她又回头了。
  她从外头回来,没急着擦干我身上的水,而是掏出了一根混合水果味的糖,直接拆开塞进了我嘴里,是从我口袋里拿的。
  “先把这个含着,别晕过去。”
  我看着她,嘴里含着糖,轻轻地舔了一下齿尖,含糊地“嗯”了一声。我贪婪的吮吸着口腔的味道,试图在多种混合多尝出点我想吃的石榴味。
  话毕,白色的浴巾盖在了我的身上,像是裹尸布,象征新生或告别的帷幕。她蹲在我面前,手还按着浴巾的边角,沉默了一瞬,终于还是抬起手,慢慢地擦拭我的脸。她的动作轻柔得让我有点不适应,好像生怕擦碎了什么不该碎的东西。
  “能走吗?”她问我,语气难得放缓了一些。
  我舔了舔齿尖上的糖,味道已经淡了,混合的果香在口腔里残存着一点甜腻,我咬碎最后一丝不舍,点了点头。
  “走吧。”她站起身,拉住浴巾的一角,把我裹得更紧了些。她的手还是温热的,握住我的手腕时,指腹轻轻按了一下,是周汀确认时惯有的下意识动作。
  我被半抱半捞的送回了床上,真是麻烦周汀了,今天晚上还那么麻烦多事,现在还多了一个麻烦的我。
  “要么你今天晚上就不要跟我去了,休息好我让司机来接你?”周汀单手撑头侧躺在我旁边。
  我摇摇头,我说我答应了就一定会去的,我向来说话算话。
  比起燕京,周汀在申城真的可以算得上人生地不熟,不过没办法,她要开疆阔土。
  她说,睡吧,饿了你叫我,时间到了我叫你。
  然后我就跟被下了蒙汗药一样,又沉沉的睡去。
  第48章 喜欢
  窗外的天色昏沉,我醒来的时候周汀已经走了,没有叫我。手机被放在床头柜上,我伸手拿过,半眯着看了一眼,已经下午六点半了。我将近又睡了半天,我毫不怀疑。再多睡一会儿,我就可以倒成美国时差了。
  周汀给我发了一条简单消息,说她看我睡的熟,就自己去了。
  我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没回。
  然后就利落的起身,换了身衣服打车去了慈善会会场。正门前铺着红毯,摄影机早就守在外头了,几乎每一位出席的嘉宾都会在此停下,留下一张或严肃或微笑的照片。我没打算走灯光璀璨的正门,绕到了侧门去。
  门口的工作人员拦住了我,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态度礼貌却坚,:“不好意思,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嘶,忘了这碴了,我可能真的是睡觉睡昏头了。站在这灯光半明半暗的走廊角落里,像个误入盛宴的局外人,进不得也退不得。
  我正寻思找谁捞我呢,就看见陆雯不紧不慢地从侧门走过。她一身宝蓝色礼服,布料带着微微的金属光泽,肩颈线条流畅,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一看就知道是刚刚从聚光灯下退场。
  一场计划外却极其完美的救场。
  “陆大影后!”我在外头叫了她一声。
  陆雯听见我的声音,微微侧头,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惊讶,随即勾起了嘴角:“余老师~”
  “陆大影后快捞我,别人把我落在外头了……”
  陆雯轻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随后看向工作人员笑笑示意:“她是公司人员。”她半转过身领我往里走,识趣地没有问是谁把我丢在了外面。
  工作人员微微颔首,侧身让开过道。他自然认得她,也认她的面子,就是无关工作的人员 ,也能放我进去。
  我就这么被她轻轻松松地带了进去,跟在陆雯后头,感叹到有名真好,直接刷脸就好了。
  “哈哈哈走吧余老师,我弄张公司的助理牌给你挂。”她没把话说完,而是忽然停下脚步,微微偏头,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然后,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在不远处觥筹交错的灯影里,周汀站在人群之中,姿态端方,面上挂着一贯得体的笑意,丝毫不觉得她人生地不熟。
  “余老师是来找小周总的么?”陆雯真的很聪明,我嗯了一声。
  我点点头,没否认。
  “哼哼~”陆雯轻笑,“跟我先去把助理牌拿上,然后你就自由了,随便你去找我们公司的谁。”
  陆雯跟她的助理小方拿了一个牌给我,我成功"入职"。
  我说姐你人还怪好的,给我一个合法身份。陆雯见我戴上牌后,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余老师,去找你的小周总吧。”
  她倒是开始打趣上了我。
  我没有直接去找周汀,而是在人群中游离。我在远处观察周汀那一边的动向,这样对于我们来说都比较合适。觥筹交错,香槟杯里倒映着水晶灯的光芒,空气里满是高级香水和鲜花的味道都,靠在边角角落处稍微安静一点。
  周汀大慨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在很远的地方看了她很久很久,就靠在角落,眼神一寸一寸地描摹她的眉眼,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周汀还是周汀,不变的从容。每当低头,她会习惯性地撩一下耳边的头发,顺序是先左后右。她的左耳后还有一颗痣,在外只有偶尔梳理撩头发的时候才会露出来,大慨只有我很清楚的知道她的细节,因为我从前最喜欢在她的背后轻抚那处,就像周汀在某些时刻爱摸我眉头的疤说她最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