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看情况吧?”周汀给的答得模棱两可。
  “待会儿要去镇上拍戏,你跟我去吗?”
  “那余导是接受我了么?”周汀用肘轻轻顶了我一下,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
  我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拎起来往肩上一甩道:“走吧。”
  坐车的时候多少不用费神,我又打算小憩一会儿。
  刚沾上了座位,就又闭上了眼。
  颠簸的山路,车轮轧过砂石,坐在大巴上的体感就像是两块钱一次的摇摇车。每颠一下,整个人都跟着弹起来,耳边全是车厢里散乱的对话声、座椅的吱呀声、还有车身晃动时车窗玻璃微微的震颤声。跟着车轮起起落落,晃得人五脏六腑都在打架。
  我的睡意像是在跟我的中枢系统争夺抚养权,我还真是睡眠苦手。
  “不要再皱眉了。”周汀的声音贴着耳廓传来,她贴着我的耳轻轻念叨了一句,指腹抚开了我无意识的皱起的眉头。
  一路上的枯黄的草梗还未完全褪去,但也消逝的差不多了,大地咕噜地翻转着身,把冬天的底牌一寸寸收回去。
  我记得那时车窗外,是山中高高的春天。
  在这里,土地的褶皱是清晰可见的,车是从有草地的地方开向山下去,到了不远处的镇上,镇上的屋顶从远处探了出来,白墙灰瓦。
  我倒是头一回觉得好像车内的光景要比外头好上许多。
  因为半梦半醒之间,斑斑驳驳不知何时洒进了我的眼晴,而车窗倒影上有真正的春天。我突然感动的想落泪,除了冬和夏,原来我的日子里竟然真的还能多贪恋一个季节。
  我那时特别想问周汀,你的眼晴里,倒底还藏着多少季节?
  “现在是真的到春天了啊。”望着窗外,周汀突然感叹到。
  “春分。”我突然脱口而出。
  “嗯?”她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清。
  “周汀,今天是三月二十号,春分。”我轻声应道。
  她侧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里盛着窗外翻滚着的云影和阳光,亮得发烫。
  春分,昼夜等长,寒与暖的分界线上,各退一步。从此以后,生是生,分是分。春天从这一天起,变得无比分明,仿佛就该在这天,所有事都渐渐明朗起来。
  春分,春生。
  第54章 雨夜
  开到小镇上的车程总共是三十分钟,再长我就受不了了,实在是颠的不行,再晃几下,我五脏六腑都要重新排个座次。
  这一场要拍的是二人刚到镇上的场景,添入了两个新角色,陈信和陈拾,设定上是季春生表亲家的孪生兄妹。镇口的路面还带着前一晚残留的潮气,石板缝里积着薄薄的水迹,鞋底踩下去时有种轻微的黏滞感。
  镜头推过去,季春生和谷雨正从镇口走来,身后的山路蜿蜒着没入远方。
  陈家住在镇上,开着一家杂货铺。陈家杂货铺的门面不大,门楣上还挂着块斑驳的木牌,油漆掉了大半,只勉强看得出“陈记杂货”四个字。屋檐下垂着一排干瘪的辣椒串,风一吹就哗啦啦地响。
  铺子的位置挺好,临着镇上最热闹的一条街,店门口的青石板路一到早市就挤满了人,卖菜的、卖布的、挑着扁担卖豆腐脑的,全都聚在这一片,是不错的营生。
  所以家里有一辆不错的摩托车,用于载货。不过陈拾和陈信周末有时也骑着它去帮家里送货,给家里帮忙搭把手。
  镜头里,陈信正骑着那辆摩托车,从街口拐过来,车头篮子里装着几包刚送完的干货。摩托车行驶得不快,车轮轧过青石板时溅起几滴水珠。
  陈拾则坐在铺子门口的石阶上,手里拿着一把剥了皮的葵花籽,三颗一口,嚼得正起劲。她懒懒地抬头看了眼骑车回来的陈信,嘴里嘟囔着:“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偷懒吧。”
  “你自己不去,还好意思管我?”陈信把摩托车支在门口,顺手从篮子里拎出个纸袋,随手丢给陈拾,“客人找的苏子叶,你送过去吧。”
  “咋不自己去?”陈拾接过纸袋,手里还抓着几颗葵花籽,嘴一歪,懒得动弹。
  “人家家里头就一个姑娘家。”陈信声音拉得老长,“东西又不多,你去吧。”
  陈拾倒也没再推脱,把纸袋往怀里一揣,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刚走两步,正撞上从镇口走来的季春生和谷雨。
  “哎,春生!”陈拾喊她了一声,“今天才周六,你咋今天来送货啊?”
  “没有,今天不是来送货的。”季春生指了指谷雨,“带谷雨来的,顺道看看,我再买点东西回去。”
  “唉?”陈拾看了眼跟在季春生旁头的谷雨道,“谷雨?你回来了啊,你现在不是在市高中读书么?”陈拾陈信和谷雨是同一个初中的,算不上熟悉,但是是认识的。
  “嗯,请了长假,回来办事情,今天来镇上逛逛。”谷雨笑着点头。
  “嗷,那春生你们先去找陈信,我去去就来。”陈拾朝他们晃了晃纸袋,然后便骑上摩托车,消失在镇上的巷子里。
  拐了个弯,就瞧见陈信匐在柜台上打着哈欠。陈信近视,他的鼻梁上还挂着幅眼镜,随便地搭在鼻尖,显得有些懒散。看到春生进来,陈拾抬头推了推眼镜,翻了翻挂墙的日历,跟陈拾一样疑惑。但还是随手拿起桌上的一袋零食丢给她:“来啦?”
  “今天只是逛逛,顺便来这里。”季春生一边接过零食一边走到柜台前,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我刚才瞧见阿拾了,你就在这儿偷懒?”
  “放屁,我们刚换班好吧。”陈拾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整理起堆在柜台后的东西,眼镜又滑到了鼻尖,“那你明天还来么?”
  “来啊。”
  “那我也要来。”谷雨突然开口了,吓得陈信一激灵,他刚才根本没发现谷雨。
  “谷雨?”陈信又推了下下滑的眼镜,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你不是在市里么?”
  这兄妹俩的反应到还真的是如出一辙,不慨是同胎生的亲生兄妹,谷雨这样想着。
  “那还真是好久不见啊,那你这次待多久啊?”陈信问她。
  “待到春天结束的时候。”
  “啊,那还早呢,现在才刚刚立春呢。”陈信继续翻着日历,“不过,我记得谷雨你今年不是要高考么?”说到此,季春生才想起好像谷雨要大她不少,跟陈信陈拾同岁,今年己经高三了。
  季春生今年十七岁,她本来也应该上高二了,但是入学那年阿妈刚好病了,她要在家里帮阿嬷,所以就这么晚入学了一年
  “没事的,我有准备。”谷雨还是笑,温温和和,像没有波澜的水潭。谷雨想到了什么,开始问陈信,问他哪条路从山上到镇上再去市里是最快的,毕竟他天天跑来跑去的送货,这个应是他最清楚。
  陈信思考了片刻,他说小春山没通车,走路肯定没水路快。到了镇上,从店里一直往南边走,过了桥,就有通马路一直坐到市里的车站了。
  谷雨又向陈信问了一些路况的细节,陈信则不厌其烦地解释了很久,一下子就到了正午,正午的阳光透过店铺的小窗洒进来,陈拾也回来了。
  季春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时候差不多了,应该回去了。
  “回去慢点,路上小心点,明天见。”陈拾站在门口挥手道,陈信则是在旁边点点头。
  昨儿刚下过雨,云很薄,没有盖住河底下的水草和河岸上的浮萍。二月的水总是载着天上积年乱麻的云,等它们在天上待够了,就会落回地里河里,变回薄薄的一层,像是切片云糕。重回舟上,谷雨又坐回了舟头,而舟又回到了出发的岸口。
  明天还要来么?季春生探着头往前问舟那头的人。
  “季春生。”声音被轻拍声和水面的涟漪吞噬,却依然清晰地传入季春生的耳中。
  “嗯?”
  “你以后都带着我走吧,不止明天。”
  “可是我明天的明天要上学,我寒假结束了。”季春生嘴角微微抽动。
  “哦对。”谷雨把自己的头埋进了臂窝里,半抱住整个身体“反正不止明天。”
  小舟己经停靠好,春生也坐到了舟头,坐在谷雨的旁边。春生很聪明,经过早上陈信那么一提醒,她就猜到了谷雨这次回来决不是一个简单的假期。
  “你要走了吧,谷雨。”季春生又凑过去了一点,她低下头,跟谷雨咬着耳朵说小话。她想,谷雨应该不会想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谷雨会走,而且一走便是再也不回头。
  “我最早也要到立夏才走的。”谷雨微微偏过头看向春生,还是有半张脸埋在臂窝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季春生盯着那双眼睛,她的眼睛好像总是在下雨,但是从而可以眺望到一片绿色渐浓的稻田,稻田外的远山。
  “到了镇子,出了山口,才有水泥地。”
  得确,从看到谷雨的第一眼起,季春生就知道谷雨不属于这里,尽管她的名字好像与土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一年四季,四季轮转,包括节气。一个又一个送走的,是自然循环轮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