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放手……”接近窒息的那一刻,身在破庙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秦朔拼尽全力抓住他的手,咬牙道:“我让你放手──”
  下一刻,宋晚尘被无形的力量震开,不得已退了两步,他环视四周,却未发现始作俑者,只能怀疑到秦朔身上:“是你?”
  秦朔得以喘息,捡起地上的匕首,并未回应他的话,边往殿门的方向退去,边指着他道:“别再过来,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光凭你说的那几点,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宋晚尘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阿朔,我不想伤害你的,为什么非要把事情弄成这样,你坦诚一点,我也坦诚一点,不好吗?”
  “我很坦诚,我方才说的没有一句假话,反倒是你,你口口声声说坦诚,当初骗我的人又是谁?”秦朔退到殿门,只差一步就能打开,却被宋晚尘用灵力封住了。
  “如果你真的恨我,大婚之日为什么要放我离开?”宋晚尘快被秦朔忽冷忽热的态度逼疯了,他不断往前逼近,有那么一瞬的冲动,想挑断秦朔的脚筋,让他再次恢复凡人之身,让他再也无法离开自己的视线。
  念头才冒头,便被理智逼退:不行,要是真这么做,秦朔会恨他,永远恨他。
  “就算我们彼此憎恨,也相处了两百年。”
  秦朔留了一丝余地,因为玄光剑还在宋晚尘身上:“两百年有多长,你比我更清楚。”
  殿内的灵压瞬间消散,脚步停顿的刹那,宋晚尘凝视着他,慢慢松开紧握的手,开口道:“要我怎么做,你才会跟我走?”
  猎物入套了,秦朔转过头,短暂地看了对方一眼,知道接下来要做的,只是拉紧绳结。
  “很简单,我只有两个要求。”
  宋晚尘的服软不会持续很久,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
  “第一,把玄光剑还给我。”秦朔为其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昆仑凶险,我需要用它防身。”
  “第二,如果你想我摒弃前嫌,重新回到你身边,只有一条路可走。”
  秦朔的目光落在那道隐于暗处的身影,虽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却能感觉到对视当中的炙热。
  “我要你放弃长绝上尊的身份,放弃长绝峰,我要你脱离修仙界,昭告天下,说你宋晚尘从此入住昆仑,宁愿受世人唾骂,也要当我这位叛修的入幕之宾。”
  “这种程度的补偿,你做得到吗?”
  第143章 失控
  宋晚尘年幼最常听到的话, 是自己身负重振宋氏的责任,一言一行都要谨之慎之, 如若不然,便是让全族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十三岁那年,皇都君主制被废,那里不再属于宋氏,他也不再是被众人寄予厚望的皇太子。
  人这一生,什么最要紧?
  「名望。」
  宋氏全族被灭, 无一人肯向金氏低头,也无一人肯离开他们扎根的地方,他们的下场是自己选的,他们要世人看清金氏的狼子野心。
  只可惜, 输家不会在史书留有姓名。
  「你必须赢。」
  从那场大火逃出来的时候,宋晚尘脑海一直回荡着父主的话。
  「你必须为宋氏争得荣耀。」
  金氏拿到了预言残卷的下半卷,却仍不知足,还要对囚于深宫的族人苦苦相逼,以求得到上半卷的下落。
  预言残卷──上半卷观过去, 下半卷知未来。
  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尽了一切, 也包括自愿守在藏书阁的宋氏一族。
  「从今日起,你不是为自己而活,你是为宋氏而活。」
  来无情宗之前,他时常做梦, 梦到那场无穷无尽的大火,火光里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
  本命灵器由心而生, 宋晚尘常觉得自己被数不尽的丝线缠绕,生成密不透风的茧。
  见到秦朔的那日,茧破开了口子。
  “你的本命灵器, 为什么是丝线?”
  秦朔身在破庙,却有和他相像的地方,同样举目无亲,同样备受煎熬,同样倔强不肯服输。
  他有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眸,像在雪地独自觅食的小狼,不具备成狼的威胁,可只要靠近,就会露出尚未长成的尖牙。
  从见面那刻起,宋晚尘的目光就再也无法移开了。
  他想他遇到了同类。
  熟识过后,秦朔对他的照顾比更早遇到的白毓还要好。
  秦朔为他包扎,为他换药,八九岁的年纪,已经能熟练地担起成人的责任。
  宋晚尘甚至无法从他身上挑出一个不好来,在破庙,秦朔总是最早一个醒,最晚一个睡。
  秦朔知道他是从修仙界来的,每到夜晚都要缠着他讲奇闻逸事。
  过往的经历讲完,便讲师门,师门讲完了,便讲传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说到最后,宋晚尘也不记得自己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只是想借机让秦朔在身边多留几分钟罢了。
  聊到本命灵器时,宋晚尘的归程快到了,他舍不得秦朔,舍不得这里,也不想秦朔伤心。
  他撒谎了。
  他说:“本命灵器由心而生,这根丝线是我的心结。”
  秦朔不明白:“为什么是丝线?”
  “这不是普通的丝线,这是我的情丝。”宋晚尘将银丝的另一端系在秦朔的尾指,他说:“系上这根情丝,无论相隔多远,我们都能找到彼此。”
  秦朔相信了,他为这根“情丝”取了个名字。
  “就叫千丝绕好了,不管身在何处,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这根线都会把我们系在一起,如有千丝相绕,生生世世,扯不掉,分不开。”
  他们拉了钩,只想做彼此的知己,谁知后来会越陷越深。
  宋晚尘不仅对秦朔撒了谎,也对师门撒了谎。
  所谓将星灾星的传言,不过是他为了将秦朔带回来的借口,他请师叔江涯子帮忙,却没想到再次相见,是在道化掌门的收徒大典。
  秦朔还和从前一样,只是不记得白毓这个人了。
  彼时的他被重逢的喜悦笼罩,不曾注意道化掌门看他们相拥的眼神。
  他拜入无情宗不过一月,便收到长绝峰的邀请,这是对剑修而言最快崭露头角的机会,代价只是离开无情宗,离开秦朔。
  宋晚尘为此做了折衷,他要机会,也要秦朔。他将与自己性命一般重要的预言残卷上半卷交了出去,以求宝物得到更好的庇护。
  金氏和无情宗,自此也成了仇敌。
  他们曾经那么要好,连下山除妖都要想尽办法见面,奔波千里,只为问候一声好不好。
  只有秦朔知道他这些年有多压抑,只有秦朔能接受他真实的性情,在外人眼里,总是秦朔无底线包容他,一次又一次去长绝峰碰钉子。
  秦朔从不解释,也甘愿背负倒贴的名声。
  “晚尘,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背负全族的希望活着,比起死,你更怕让宋氏蒙羞。”
  烟火大会当晚,秦朔对他许诺:“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秦朔的眼眸那么亮,倒映着绚烂的烟火,盖过他所能看到的一切:“我会保护你,我会实现你的梦,等师尊出关以后,我们就成婚吧。”
  “再也不会有流言蜚语,再也不用因此避嫌。”
  “从此,我们便是名正言顺的道侣……”
  而今,这双眼眸却在黑暗里注视着他,冷意穿透骨肉,直达灵魂深处。
  “宋晚尘。”
  秦朔的声音如同警醒的钟声,将他从遥远的过去拉了回来:“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做不到这两点,你我就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宋晚尘感觉到脚底的麻木,他动了动指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是梦吧,要不然秦朔怎么会拿他的痛处说话?
  “你知道这不可能。”宋晚尘神魂分离,仿佛置身事外般开口:“你也知道我为了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心血。”
  “你的心血是心血,我的就不是吗?”
  秦朔用灵力点燃殿内的烛火,攥着匕首往边上走去,“你是不是太自负了,觉得除你以外,所有人的付出都是笑话,你拿前世的过错惩罚现在的我,剖丹,剜目,报复得那么坦荡,轻飘飘几句认错,就打算让我回头,那我之前失去的一切算什么?”
  “我没想伤害你,我只是……”宋晚尘的头疼不断加剧,他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每次面对秦朔,都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殿内的气压转瞬变低,秦朔在宋晚尘周身看到若隐若现的黑气,这是心魔入体的征兆。
  他停住脚步,心知对方再受刺激极有可能会发狂,眼下还是拖延时间要紧:“不说别的,我们一个一个来,先把玄光剑还给我,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师尊送我的灵剑,你没理由替我扣留。”
  “玄光剑……”
  宋晚尘像是一下子清醒过来,紧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要玄光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