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穆宜华与宁之南面面相觑,还是穆宜华先开了口:“帝姬近来可好?”
  “不好。”安柔在穆宜华面前没有架子,直言快语。
  穆宜华上前轻轻揽住她, 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我们不想他了。”
  穆宜华轻声细语,安柔一听嘴巴一瘪又要哭出来了。她扑倒在穆宜华的怀里, 孩子气地埋怨:“我贵为一国帝姬, 生得好看,精通诗文礼仪。我那么好, 他竟然不喜欢我!什么样的女人让他念念不忘, 倒比得上我……”
  穆宜华无奈失笑, 她像个姐姐般替安柔拭去眼泪,又将她汗湿的头发别到耳后, 捧着她的脸宽慰道:“帝姬此言差矣,您是大宋皇后所出,与太子一母同胞的帝姬,这世间是如何有比你更好的女子?”
  “那他为何又有‘齐大非耦’之言?还说什么云泥之别,也不愿做陈世美一般的人,心中已有他人做不到对我至诚至真,让我另觅良人。话说的好听,还不是不喜欢我!”
  穆宜华叹气,她扶着安柔坐正,循循善诱:“帝姬,恕宜华僭越,在我心里一直都把你当做妹妹看待,一下所言皆是肺腑之言,若有任何冒犯,还请帝姬多多担待。”
  安柔与赵阔感情好,她也早将穆宜华当做自己皇嫂,听见她这么说,乖巧地点头听训。
  “这世间,不是你最尊贵,最好,最优秀,别人就一定会喜欢你。爱是很公平的,每个人都会有,都能得到。你的好,你的优秀在他人眼里或许不如他心上人的分毫;可若是在心悦你的人眼里,你就是最好的,那别人的心上人在心悦于你的人眼里也就分文不值了。左郎君不过世间其一人,他的选择也并非这世间其他人的选择。帝姬不必困囿于他这一人,自去寻别人便是。”
  话音刚落,皇后便笑着走进来:“穆娘子方才那番话,说的倒是真好。”
  众人要行礼,被皇后免了。穆宜华起身给皇后让座,安柔倒在自己母亲的怀中,又开始撒娇。
  “好了,姐姐们都在呢,你这像什么样子?”皇后说归说,却没有推开女儿,“方才你穆姐姐同你说的,你都记在心上了?”
  安柔点点头。
  “那便好,这都过去几日了,还茶饭不思的。你爹爹都不治左大夫的罪,你倒在这里给自己找罪受。那左衷忻人品才学是不错,但家世实在不可。这样的人如何能尚公主,我也是被你这个小妮子哄昏了头,挑谁不好,非得选他。”
  “哥哥与穆姐姐都说他好,我自是相信他们的。”
  宁之南轻笑:“殿下,这事可不能由着外人说,得你自己想。”
  皇后瞧了一眼宁之南,又对安柔道:“这事儿啊,还是你宁姐姐有门道,她再过几月便要成亲了。”
  安柔问:“当真?男方是谁?”
  “是今科进士,太常寺的太常丞贺辰光。”
  “啊呀,那岂不就是话本子里说的才子佳人吗?”
  皇后忽然想到什么,问:“我记得你家中有三个孩子,其中一个也在太常寺?”
  “回娘娘的话,正是。是我大哥宁元庆,熙元三年的进士,如今任太常寺少卿。”
  皇后笑道:“这敢情好,一家子人都在一处做事了。不过等你们成亲后,贺太常丞怕是要调任呐。”
  宁之南点点头:“吏部也有让他外放的意思。”
  “新科进士外放也是开国以来的传统了,年轻人就是要多出去历练,才好为我们大宋做事啊。”
  宁之南点头称是。
  这厢话过几轮,安柔却仍旧再回想。她点着额角,喃喃:“宁元庆,宁元庆,这名字好生熟悉……啊,我记起来了,我在及笄礼上见过宁少卿!我见过他!我还记得那时衣裙太长,险些摔了,宁大人还扶了我一下呢。当时我还问他,及笄礼成,我便不再是个孩子,父母也叫我不该任性,那我到底该做一位怎样的帝姬呢?宁大人他就回答我,忠君忠国爱民。我又问他,又不该是男子所为吗?宁大人又说,并非男子所为,而是君子所为,殿下亦可作女君子。”
  在场之人听闻此言,除了宁之南以外无不点头称赞。只有宁之南觉得是她大哥的母鸡病又犯了——宁元庆在家中做长子,需要训教手底下的弟妹,却又是个好脾气从不动粗,只好把弟妹抓来训话,能从戌时讲到三更天。是以宁之南与宁元吉从不怕父母,只怕自己的大哥。
  皇后又细细问了宁之南有关宁元庆的一些事情,便放她们出宫了。正巧碰见一绿色官服的男子上殿,后头跟着两个内侍合力搬着一尊鲜红精巧又硕大的南洋红珊瑚。
  “邓承旨。”给穆宁二人领路的内侍行礼道。
  穆宜华宁之南也跟着行礼。
  邓孚舟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位女子,回礼。
  几人错过,穆宜华回头再望,问道:“是今科的榜眼吗?”
  “正是。”
  宁之南感叹:“真是好大一株红珊瑚,我从未见过有那么大的。这是打哪儿来的呀?”
  内侍答:“奴婢也不知,不过邓承旨自是又门道的。除了这红珊瑚,他还搜罗了好多名家画卷、传世琴谱给官家,官家如今对邓承旨也是赞不绝口。”
  二人出了宫,同坐一辆马车,宁之南还在感叹方才所在的红珊瑚,穆宜华却神情严肃,自言自语:“一个都承旨,不好好在御前侍奉,却整日搜罗奇珍异宝进献……也难怪三哥不喜欢他。”
  “阿兆,你说这些东西他都是从哪儿来的?我听闻邓承旨家中虽颇为殷实,但不见得能次次进贡的都是宝贝啊。”
  穆宜华哂笑了一下:“阿南,你知道如今身居高位的童蒯,是如何从一个前朝贬官重回汴京,重掌权势的吗?”她顿了顿,眉头微蹙,“结交内侍,献宝媚宠。”
  -
  宁之南与贺辰光的婚期定在了十一月初六,说是大相国寺的主持算出来的好日子,宜嫁娶。
  宁家已然开始准备成亲所需物品,穆宜华和与虞倩倩还时不时会去府上帮忙。庭院桂香,秋风凉爽,天高云舒,姐妹们院中边刺绣边闲话,好不快活。
  虞倩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自己的事情,说是看她年龄已到,家中已然在帮她相看夫婿了,顺嘴还提到了左衷忻。
  宁之南笑说这左大夫如今是最烫手的山芋,人人都知道他的好处,人人却都避让之。
  虞倩倩没接话,但笑不语。
  三人还说起宫中秘辛,说是太子妃身子休养了大半年总是不见好,皇后娘娘怕是要给太子殿下纳侧妃了。
  “侧妃……看来得在京中贵眷中选了。”虞倩倩搭话。
  “我听说太子殿下早已有了人选,不过还得等过了礼部才行。”
  穆宜华忽然扎破了手,虞倩倩“啊呀”一声,忙拿布替她捂住。
  “别绣了别绣了,还有两个月多呢,不急这一时。”宁之南将绣盘从穆宜华手中拿下,“怎么那么不小心,想什么心事呢?”
  穆宜华搪塞:“没什么,就想如今正是喜事多临门啊。”
  宁之南抬手拍了拍她:“你也快了。”
  虞倩倩听这话不明就里,询问地看向他们二人。
  “别听她瞎说,编排我呢。”
  宁之南本中午本还要留她们饭,穆宜华说是家中有急事,放下吕相夫妇从家乡寄来的特产便回了府。
  她叫春儿直接去韩国公府请陆秀,就约在了此前她们曾相约之处。
  陆秀款款而来,春光满面,未过月余她竟然是换了一副模样。
  她看见穆宜华坐在堂中,忽然欣喜一笑,迎上前来:“穆娘子,几日未通书信,今日约我前来,所为何事啊?”
  穆宜华瞧着她面上的表情,探究几番,别开眼冷笑一下。
  陆秀的笑容僵在脸上,但仍旧维持着好意:“穆娘子这是……”
  “陆娘子近日过得可好啊。”没有任何质疑,只是陈述。
  陆秀有些无措地拨弄面前的茶杯,轻轻一笑:“只不过是老样子,我们庶女在韩国公府又能说的上什么话呢?”
  “陆娘子近几日不读诗词了吗?信写得倒不似以往那么勤快了。”
  陆秀尴尬笑笑:“最近母亲生病,一直都在照顾母亲,无暇读书。”
  “给我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对吗?”穆宜华半掩着眸,定定地望着她。半晌,她垂首自嘲一笑,“看来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了。”
  陆秀听此言,神色一怔,有些惶恐地揪住衣角。
  “你我虽说不那么亲厚,但至少也是寻常朋友,你为难之时也愿意求助于我,我也愿意帮你,我本以为……算了,如今也是多说无益。”穆宜华将头瞥向别处,“今日我找你,只为一事。太子要纳侧妃,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