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陆秀“噌”地一下站起来,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穆宜华,神情却慌张无比,她抖着声线,颤颤巍巍问道:“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穆府宴会那日,我都看见了。”穆宜华声音低沉冷淡,她起身将陆秀的袖子撸起来,只见上面的淤痕消失殆尽,整条手臂白嫩又光滑,“果然,你是骗我的。那些痕迹都是你自己下的手然后用色粉加深的,对不对?你从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已经下定决心要骗我了。说什么喜好诗文,在家中被排挤需要朋友,被嫡姐殴打,都是你装可怜为了博取我的同情。若是那日穆府宴会太子没去,你会另寻他人;若是那日没有得逞,你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我去接近别人,然后借我之手干出此等腌臜之事!”
  陆秀将一把将穆宜华的手甩开,既然什么事都被穆宜华猜到了,她所幸破罐子破摔:“对,我就是在利用你。穆宜华一别讲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做了。我与太子,你与三大王,不是一样的吗?你父亲借女献宠被反噬才遭贬谪,如今回来了,你还要故技重施。穆宜华你摆出这清高样给谁看啊,难道那香囊不是你亲自送出去的?”
  没想到那日她是真的看见了。
  穆宜华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笑道:“你觉得我们是一样的?”
  “难道不是吗?我就是在那日撞见你与三大王私会才动的心思。我早就与你说过了,我们是同样的人,所以我才会来找你。那日我第一次见你,就发现你这个人喜欢出头,还喜欢高高在上地,以一种施舍的姿态去帮别人。穆宜华,你真是好用极了。我记得那日你顶着莲花冠,不会真把自己当菩萨了吧?”
  穆宜华咬牙,隐忍着怒气:“你一直都是这么想我的,是吗?”
  陆秀望着穆宜华那张看向她平静而淡漠的脸,恨不得抬手将它撕碎:“是,没错,就是这样!穆宜华我真是受够你整天一副救苦救难活菩萨的模样了,你如今能站在这儿,站在道德之上指责我,无非就是因为你命好。你永远体会不了我在韩国公府身在炼狱的感觉,我母亲是韩国公佃农的女儿,她无钱无权无势,唯有一张脸和韩国公偶尔施舍出来的一点儿怜爱。
  “可那是韩国公府!是吃人的地方!我母亲怀我的时候被下药难产,拼死生下我后再难有孕,如今也是靠着微薄的例银拿药吊气。我所为不过是为了自己,为了我母亲,为了我能够活下去!我区区韩国公庶六女,母亲一介农妇,要么就是嫁给达官显贵做妾室,要么就是被韩国公或者我主母随便打发给哪个穷酸举子。
  “你听着,我陆秀,不要!即使要做妾,我也要做那个最高高在上的妾。等太子登基,我为后妃,就要让韩国公府每一个人都跪在我面前!对没错,我是骗了你,并且从头至尾一直都在骗你,但是我绝不后悔。”
  陆秀说得面红耳赤,眼角泛泪。
  穆宜华看着她,浑身顿感无力,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如何看我想我,我不在意。我只问你,你当真觉得把所有的期望托付于太子就能解决问题?你当真觉得太子能救你于水火?东宫比韩国公府要太平?太子有多少嫔御你不知道?太子如今二十有五,与太子妃成亲六载,后宫皆无所出,你觉得呢?”
  眼角的泪混着陆秀面上的汗珠一同滑落,她缓缓抚上自己的肚子:“那又怎样呢?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35章
  穆宜华因着陆秀的事情头疼脑涨了好几天, 她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错才导致如今这个局面,可如今她能做的都做了,日后午夜梦回, 也不会因为愧疚而辗转反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且听天由命, 随她去吧。
  中秋已至, 芳园里的桂子开得正盛,满园桂香沁人心脾,各色菊花海棠也肆意绽放,和风吹拂带着丝丝凉意,虽说古往今来文人墨客总是伤春悲秋, 但今时这秋季到让人觉得舒爽自在。
  穆宜华早早地就定好了大闸蟹、月饼,买了石榴、栗子、梨枣、葡萄, 还酿了桂花酒。到了中秋,让厨娘调了秘制蘸料将一应果子菜肴酒水都搬到园子里,一边儿赏月一边儿吃螃蟹。墙外人声鼎沸,小孩追逐打闹声近近远远, 不远处的脚店还请了乐曲班子表演,声音顺着夜风一路飘到芳园,袅如柳丝, 热闹非凡。
  春儿提着两个精巧食盒走来, 一盒是各样果子点心,造型似繁花又以金箔点缀, 每一个上头都捏出不一样的字, 有“未央”、“长乐”、“长安”三种字样;另一盒则是尚温热的白炙肉与驼峰子。
  穆宜华瞧了一眼:“宫中赐菜了?”
  “是呢, 相公还陪着官家,就差人先送来给姑娘公子尝, 说不必等他了。”
  穆宜华又看向另一个点心食盒:“这不是宫宴上的吧。”
  春儿抿嘴笑:“是三大王差齐千送来的,说是宫中新研制的点心,想着您爱吃,便叫人送来。还说……还说临近中秋,您必定繁忙,但这点心还请您务必抽空赏脸尝尝。”
  穆宜华掩眸失笑,这哪是让她尝点心,分明是怪她近几日疏离冷落了他。因着陆秀的事情,即便穆宜华知道他们是不一样的,但心中也难免介怀。她怕赵阔多想,却又不能告知实情,只好先稍稍冷一阵子。
  “一盘给长青,剩下一盘我留着。你去我卧室,在床边柜子下第一层里有个放香丸的小盒子,旁边还有个镂龙女腾云的银香囊,你一并给齐千,就说我心意领了,这是给三大王的中秋贺礼。近几日忙,没怎么回他书信,但我一直记着的。”
  春儿领命退下。
  穆长青做完窗课,直奔芳园,一顿风卷残云,吃饱喝足,昏昏沉沉地回屋睡觉了。
  春儿也想服侍穆宜华就寝,只见她倚在门边望着天际明月皎皎,薄云淡淡,庭中树影斑驳,犹如参差荇菜无水而动。
  她道:“如今还早吧?”
  “还未过酉时,老爷还在宫里呢,怕是还要些时候。大姑娘可是要去逛夜市?”
  穆宜华摘了珠钗耳环首饰,让春儿拿来披风和帷帽说道:“收拾一下东西,去看一眼曹嬷嬷。”
  穆宜华换了身朴素的衣服,只带上春儿和两个小厮护卫左右,提了些吃食与银钱,驾着马车来到了曹嬷嬷家外的巷子口。
  春儿先下车张望了一番,只见曹家门口站着三个黑袍革带之人,领头一人神色严肃地询问着什么,身旁一人奋笔疾书。几人都未掌火把,只就着月光,忽然意识到什么,侧目就向这边看过来。
  春儿心下一惊,连忙钻进马车:“快走!”
  “不许走!”三人冲上来将马车团团围住,可幸他们没有将帘布直接掀开,只是问道,“阁下何人,为何月夜至此?”
  声音有些耳熟,穆宜华起身就要去掀帘子,被春儿一把拉住。
  穆宜华笑着安抚她,掀帘一看,确是齐千。
  齐千见到是穆宜华,神色一变,立马行礼:“穆娘子。”
  其余二人有些无措,但见此景,连忙退到齐千身后。
  穆宜华下了马车,看他们几人未穿官服,都是平常装束便猜到了一二:“三哥让你们来的?”
  “是,今日中秋宫宴,群臣皆在宫中宴饮,此时查访,出其不意。”
  穆宜华点点头:“查得怎么样了?”
  “问得差不多了。穆娘子您……为何来此啊?”
  “曹嬷嬷原是我穆府家仆,我来给她送点东西。”
  二人说了没几句话,穆宜华便叫人将东西搬进曹家,自己又与曹嬷嬷和叶氏寒暄一番,出来时,门口只剩下齐千一人了。
  穆宜华让春儿小厮去马车上等。齐千迎上来,小声道:“穆娘子的东西,我已经送到了。”
  穆宜华颔首笑道:“他怎么说?”
  “三大王拿到就换上了。”
  穆宜华失笑,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他今日可有赏你团圆饭吃?没让你回家,就让你跑东跑西的?”
  “为三大王做事那是应该的,何况今日之事还是由童蒯而起。”
  穆宜华心有疑虑:“这个童蒯……我只知他上位的由头不怎么光彩,可还有别的事情,让三哥如此厌恶他?”
  “我们联金抗辽,本说好燕云十六州都归我们所有,可临到了金人却又不答应,说要我们的燕京还有涿、易、檀、顺、景、蓟六州,三大王气不过,与童蒯二人赴金帐和他们谈判,差点打起来。那童蒯倒好,在金人面前扮起了好人,说什么那是金人打下来的合该给他们。真是好笑,那他怎么不说,当日我们签订盟约,说的就是把原给辽国的岁币转纳于金国,金国把打下来的十六州全部归还于我们呢?明明是他们言而无信,童蒯身为武议大夫和都监如何能说出这种话?”齐千越说越气愤,“也得亏是三大王,不畏生死,据理力争……明明是带了自家人的,却好似孤军奋战、单刀赴会,看着就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