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她不想这样,也不想赵阔变成这样。
  穆宜华缓缓抚上他的脸颊,眼泪在她的眼里打转:“三哥……我不想伤害你,但我也不想骗你,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我们……我们真的回不去了。且不说中间隔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人,如今我们云泥之别,你不明白吗?
  “你是大宋的皇帝,整个国家的子民都仰仗你,他们期盼你能夺回曾属于他们的尊严与故乡,这也一直都是你想做的事,不是吗?我也不再是什么大家闺秀高门贵女了,没有哪个大户人家的娘子会像我这样与人打官司吵架打架的……我变了,你也是。
  “往事如流水,不相见才是我们最好的归宿。所以我不来找你,不是左衷忻骗你,而是我自己,我自己不想……”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他。”赵阔一把攥住穆宜华的手,将她扯到近前,“你现在同我说话也要事事向着他了吗?穆宜华,你认识他多久,你认识我多久?你如今帮着他却不愿意想想我?我当年不顾生死在汴京城找了你一遍又一遍,可左衷忻已经送你出城却还骗我说你死了!他从来都没有安过好心,从一开始就没有。”
  “我知道。”穆宜华迎着他的目光,“我什么都知道三哥。他没有从中作梗,是我……是我不想回头了。我们已经彻底结束了。”
  这话犹如惊雷在赵阔耳边炸响,他只觉脑中轰鸣,不辨声音。他一把抓住穆宜华的胳膊:想质问但又说不出口。当年誓言犹在耳边,可是他先另娶她人,远走封地,徒留穆宜华一人在京城面对流言蜚语。
  她放弃他,是应该的。可是他不甘心。
  他赵阔如今权力巅峰,无人能够左右他的选择决定,他们所有人都是他的臣子,他的下人,所有人都会满足他的想法要求,再也没有人能够委屈他,强求他,逼迫他。
  他能做一切自己想的事情。
  可面前这个曾经午夜梦回日日相思的心上之人,却要拍开他的手离开他,走到另外一个男人身边。
  他接受不了。
  他无法接受所有自己想留住的人留不住,所有想保护的人通通离他而去。但凡他们还在眼前,他就要竭尽全力地将他们庇佑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金笼之中。
  他赵阔如今又这个能力了。
  他不会让他们失望了。
  “我不要。我不要结束,穆宜华。”赵阔盯着他,眼里渐渐燃起阴沉的暗火,“我现在是这个国家的帝王,我能做到一切我想做到的事情,也能留住所有我想留住的人。你必须要留在我身边,永远。”
  穆宜华身体渐渐发冷,她无奈地看着赵阔摇头:“三哥,你别执迷不悟了……”
  “你知道我将你找回来是做什么的吗?”赵阔垂眸的时候总是很深情,他凝望着穆宜华,抚上她的发鬓,“做皇后。”
  “那辛秉逸呢?”穆宜华昂着脖子与他对峙,“赵阔你真是失心疯了!”
  赵阔根本不理会穆宜华的谩骂,自顾自地说:“现在没有人能够拆散我们,也没有人能够强迫我做任何事情。你喜欢伯郎对吗?要不要过继到你名下?你想养吗?你愿意自己养就自己养,不愿意养也没关系,我们可以自己生,你想生几个生几个,我听你的。”
  “你放开……”
  “阿兆,我们当年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你不开心吗?”赵阔眼里的泪光明明灭灭,“我们曾经不都说好的吗?来杭州,我们说好要来杭州的……”
  穆宜华越听越害怕,赵阔好似入魔了,嘴里不停地说着如同咒语一般的话。他越抓越紧,越抓越紧,双手仿佛利爪深深地嵌进穆宜华的肉里。
  穆宜华尖叫着将他推开,一巴掌甩在了赵阔的脸上。他的脸上忽现红印,穆宜华的右手颤抖,指尖发麻。
  “爹爹,姑姑……你们在吵什么?”赵琮揉着迷蒙的眼睛起身,就要掀帘下来。
  穆宜华瞧了一眼赵阔狼狈的脸颊,快步走进去又将赵琮安抚睡下:“没有,我们没有吵架。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还没到晚膳的时候呢,等吃晚膳了,姑姑再叫你,好不好?”
  赵琮摇头下床,奶声奶气:“我要找爹爹……”
  “回去!”
  赵阔难得的严厉让赵聪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呜啊啊啊啊爹爹好凶!啊啊啊啊啊——”
  孩子的哭声将赵阔从方才的失态与疯魔中抽离出来,他头疼地扶着脑袋,倒吸了几口冷气,背身叫侍从将赵琮带了下去。
  孩子的哭声渐远,穆宜华有些后怕地渐渐后退,根本不敢靠近赵阔。
  赵阔的半边脸颊红肿,侧目瞧着缩在角落的穆宜华。他眼角血红,额上青筋凸起,泪水在眼中泛着微光将落未落。
  赵阔站在原地不动,就一直一直盯着穆宜华看。不知过了多久,仰起脖子,仿佛是从胸口深处沉重地叹出一口气。他合上眼,泪滴从眼角滑落。
  仿佛是卸下重担,赵阔身形顿时萎靡颓废,好似瞬间苍老。
  宫殿深长幽寂,夕阳余晖倒映出他疲累而瘦长的影子,一步步走出宫殿。
  穆宜华泪流满面,她不禁追出去大喊:“三哥!”
  赵阔回头,面目神情眼神却冷冽决绝:“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哪儿都别想去。到时候了,我就会来找你。”
  赵阔的到时候指的是什么,穆宜华不敢想。
  她被关进了延福宫,下人们除了送吃食伺候她沐浴更衣,别的半句话都不会多说。起初穆宜华还会反抗,可她发现无用后,便开始不吃不喝不动,就躺在床上醒醒睡睡。
  赵阔中途来看过她一次,她不声不响,无动于衷。他静默地坐在了一会儿,离开后便再也没有来。
  一日清早,穆宜华还在朦胧睡梦中,便觉身上仿佛被什么压住,睁眼一瞧,是赵琮将头枕在自己的胸口上呼呼大睡。穆宜华将他安置好下床,百清正在布置早膳,见穆宜华出来便行礼问安。
  穆宜华看着满桌子佳肴,食不下咽。
  百清挑了一块糕点放在她的碟子里,穆宜华没动筷子,而是拍了拍身边的座椅让她坐下:“你陪我说说话吧。”
  百清微微一愣,从善如流。
  “我听外头他们那么忙,是在准备什么?”
  百清垂眸,如实回答:“今夜除夕。”
  “除夕?”穆宜华震惊。她最近过得日夜颠倒,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百清点点头:“嗯,陛下今晚宴请百官,还说……等晚点来陪您吃团圆饭。”
  “呵,团圆饭……”穆宜华喃喃,深思飘远,“除夕了啊,不知道他在狱里冷不冷……”
  百清心里七上八下,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穆娘子……”她支支吾吾,“先前听闻您与左翰林之事我还不信,但如今看来是真的……你们真的已经定亲了?”
  穆宜华哀伤点头:“婚期定在三月初四,山花烂漫的时节。”
  “陛下定的册封大典……也是那个时候。司天监说,是百年难遇的吉日,一切都是好兆头。”
  穆宜华张了张嘴巴,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她哭笑不得,如鲠在喉。
  百清看着她这样,犹豫再三还是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穆娘子,我身在后宫,朝堂上许多事也只知道三四分,但我前几日听人说,陛下可能不打算放过左翰林了。”
  “可能要……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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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夜的延福宫灯火通明,赵阔从席上喝得烂醉回宫。他看着这路不像是去延福宫的路,大喊道:“去哪儿呢你们!去延福宫!”
  内侍一吓:“回陛下,已经子时了,娘娘那儿怕是已经安置了……”
  “不行……我说要陪她吃团圆饭,就一定要去……”赵阔头疼得喘息着,“去,去延福宫。”
  内侍不敢不应,又叫来身边的徒弟去请太医,改了道一路奔延福宫去。
  延福宫只有守夜的宫女侍卫们还醒着,见着皇帝来了,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陛下,娘娘她……已经歇下了。”
  赵阔没有理会,将所有的侍从们遣退,自己上前叩门。
  “阿兆,我来……我来陪你吃饭了……”他神思不请,胃里翻江倒海,还是强撑着精神喊道,“阿兆,我……我有些想你,你陪我吃顿团圆饭吧好吗?阿兆……”
  没有人应声。幽长的深宫里只有他自己请求的声音和寂寞的叩门声。
  “阿兆,过年了,你二十五岁了。”赵阔的声音带了隐隐的哭腔,“阿兆,十年了……我竟然晚了十年……”
  “阿兆,你不出来看我一眼吗?我们那么久没有见面,就连吃顿团圆饭你都不愿意吗?”
  “阿兆,我们马上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