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程嘉束没好气地戳了下他的脑袋,嗔道:“下回自己用!”
  “嘿嘿!“祈彦欢快地笑两声,却狡猾地没有答应。比起自己动手,他更喜欢偎在母亲怀里让母亲给他用牙线。
  第51章 父与子
  程嘉束又去梳妆台取了个盒子,里面是一团棉线。她把自己的长发也堆在薰笼上烘着,一边叫彦哥儿张嘴龇开一口白牙,便拿了牙线给彦哥儿清牙缝。
  祈瑱默不作声看着母子二人的互动,只觉得自己在这房间里似乎颇为多余。
  最要命的是,见他二人在炉子上烘头发,闻着一阵阵飘过来的水气与沐浴过后洁净的香气,他这会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痒,身上全是污垢。
  而他也确实是好久没有洗澡了。便是衣服,也是好几日不曾换洗。之前受了重伤,想不起来便罢,如今一旦意识到了,祈瑱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不是吃不得苦的人,自小被祖父送进军营,跟着一群糙汉子摸爬举滚打,早已习惯。后来在北疆打仗,去各处征战,路上风餐露宿是常事,亦不觉得多苦。
  但他同样也是在锦绣乡里长大的侯府公子。情非得已的时候可以吃苦,但在有条件的时候他也不愿意苛待自己。
  对比刚沐浴过的浑身上下洁净喷香,水气淋淋的母子二人,祈瑱只觉得自己脏得一刻都忍不下去了。
  他看着程嘉束,决定还是要她给自己洗个头发。他现在身上伤口还没有愈合,洗澡是万万不能,明日可以叫常顺给自己擦擦身子。但头发今晚必须得洗,否则他觉都只怕睡不成。
  他又看向程嘉束,从他这角度,只能看她扯着一根线在彦哥头上比划,却看不到是在做什么。
  程嘉束清理完毕,拍拍彦哥儿:“去,漱个口再来。”自己则拿过剪刀把用过的牙线剪掉。
  祈瑱见她动作,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线,是做什么用的?”
  程嘉束一怔,答道:“这是牙线。清洁牙缝用的。”
  随即解释道:“只用牙刷,齿缝里刷不干净,难免有残渣遗留。再用牙线刮一遍,能清理得干净些。彦哥儿如今正在换牙,对牙齿要格外小心些。所以我要他每天晚上刷了牙之后,再用牙线清洁一遍。”
  祈瑱若有所思:“这个牙线,是何处买的?”
  程嘉束笑了,道:“不过是普通粗些的棉线。我特意寻了用来剔牙,习惯叫做牙线罢了。”
  祈瑱点点头,又道:“我奔波数日,身上多日不曾沐浴。劳烦夫人等下帮我洗下头发可好?”
  程嘉束一怔,随即爽快应道:“没有问题,侯爷客气了。”
  便是再没有夫妻情份,祈瑱名义上也是她夫君,如今又受了重伤。她自是不好拒绝他的合理要求。
  与祈瑱相处友好些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坏处。总归也就麻烦这几天罢了。
  祈瑱却又道:“只是我这次没有带换洗衣服来,里衣昨日也被剪烂了。还要麻烦夫人辛苦帮我缝制两套里衣。”
  程嘉束嘴角抽抽,这人得寸进尺了是吧?
  但还是只有答应下来:“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我手艺粗陋,只盼侯爷莫要嫌弃。”
  祈瑱道:“无妨。”
  他只当程嘉束谦虚,毕竟大家闺秀,针黹女红乃是从小便小教导的基本技能,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当然,后面直到他真拿到衣服,看那针脚,才意识到所谓“手艺粗陋”,还真不是自谦之词。
  程嘉束起身,把架子推到炕前,贴着炕沿摆好,道:“侯爷,且起身挪个位置,头放在炕沿外面。”
  这里彦哥儿也漱了口出来,见母亲把架子换了位置,好奇扭头看着母亲。
  程嘉束拍拍大炕:“去躺炕上,跟你父亲并排躺着,我给你父亲洗头发。”
  祈彦听话地把自己摆好,头依旧枕在薰笼上烘头发。程嘉束则扶着祈瑱换位置躺好。
  她把放铜盆的架子也挪了个位置,将铜盆外侧那个颈枕正对着炕沿。程嘉束帮祈瑱把头枕在支架上。祈瑱初见那个颈枕还不明白这是做什么用的,待自己把头枕了上去,才知道这个小枕的妙用。
  程嘉束把祈瑱安置好,轻轻摘下祈瑱的发簪,替他慢慢将头发解开。抬眼见炕上并排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不由有些好笑。
  只是转念想到,眼前二人虽是父子,实则几乎不曾见过几次。便是当年在祈家,祈瑱也不曾对这个儿子上过一点心。昨天,几乎可算是这对父子真正第一次见面。一念及此,那点子温情也立时烟消云散。
  她起身去茶水间提了壶水,倒进铜盆里,又去净房取了一个竹筒,这才将他的发头泡进水里。
  头皮浸入热水中,祈瑱只觉得浑身酥麻,舒坦至极,不禁赞道:“你这个洗头的架子着实是方便。”
  虽然程氏自己服侍人不行,粗手笨脚。可她屋里这些器件实在是方便至极。
  程嘉束淡淡一笑:“嗯,本来做的时候就是给彦哥儿洗头用的。他现在大了,能自己洗头了,本以为再用不上了呢。”
  边说边在水里揉搓着头发。直到头发湿透了,这才又取出一边的竹筒,从里面倒出来液体在头发上。
  祈瑱只觉得头皮一凉,然后就觉得一双手在自己头上轻轻揉搓,不禁又问:“这又倒的是什么?”
  “自己煮的皂角水,洗头发挺好用的。”
  祈瑱“唔”了一声。他在祈家自然不用皂角水这等粗物,用的是丫头们精心特制的澡豆,里面加了不知道多少的药材香料,洗完后头发香气馥郁。只对比之下,他倒觉得这味道不显、只有淡淡草木之气的皂角水也别有新意。
  祈彦听他们两个聊天,干脆翻身趴在炕上,双手托腮,睁大眼睛看着母亲给父亲洗头发。
  程嘉束把头发揉了一遍,放水里冲过,端起铜盆,把污水倒进架子一侧的空桶里,又拎水壶重新倒一盆水。
  如此反复洗了两三遍,才把头发洗干净。又拿起布巾给祈瑱擦头发,再转头看彦哥儿,这孩子,竟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程嘉束停下动作,轻声对祈瑱道:“彦哥儿睡着了,你稍等下,先烘着头发。我把彦哥儿抱他屋里去。”
  祈瑱扭头,便看到已是闭眼睡着的彦哥儿。长长的睫毛又浓又密;圆鼓鼓的脸颊被薰笼烘得红扑扑的。
  他平躺在炕上,小胸脯随着吐息,有规律地一起一伏,显然是睡得正香。
  祈瑱心中不由一软,道:“外头天冷,抱过去怕要着凉,不如叫他就在这里睡一晚罢?”
  程嘉束想想还是拒绝:“你身上有伤呢,怕他睡觉不老实,碰到你就不好了。”
  祈瑱遂不再言语。
  程嘉束摸摸彦哥儿的头发,见已经干透了,这才从柜子里取出一条薄被子,把彦哥儿连头一起裹起来,微微有些吃力地把他从炕上抱起来。
  孩子睡得沉,又是在自己母亲怀里,程嘉束将他抱过自己房间,又放在炕上,竟是毫无察觉。程嘉束轻轻把彦哥儿浴袍脱了,给他盖上被子,彦哥儿依旧睡得沉沉。
  程嘉束看着儿子香甜酣睡的
  小脸,心中叹气。
  虽然是父子,可是对于不长在自己身边的孩子,祈瑱能有多少感情。程嘉束永远不会忘记,那日祈瑱以为是彦哥儿将痘症传给晖哥时,气势汹汹、恨不得将她母子除之而后快的样子。
  如今流露出那点点关怀,不过是因为住在这里,面子上的几分客气罢了。
  可孩子亲近父亲是天性,彦哥儿如今这个年纪,哪里分得出什么真情,什么是客套。程嘉束不能明知祈瑱这个父亲对彦哥儿没有多少感情,还任由彦哥儿跟他亲近。然后长大发现事实后再受打击伤心。
  祈瑱不过住几日就走,怕是以后也不会再来。若是放任祈彦与他亲近,待祈瑱走了之后再不回来,孩子又该是何等伤心失望?与其让孩子后来难过伤心,还不如让彦哥儿一开始就远离这个所谓的父亲。
  在程嘉束自己选择离开侯府的时候,她就知道彦哥儿注定不能像旁的孩子那样,父母双全,父慈子孝。可本就是一开始就没有的东西,又谈何失去,更不必因此可惜。
  再回到卧室,程嘉束已经调整好心情,一脸平和,看不出半点波澜。
  她帮祈瑱擦干头发,依旧放在薰笼上烘着。自己又把桶里的污水提到净房倒掉。
  祈瑱头枕在薰笼上,看着程嘉束忙碌却沉默的身形,忽然隐隐觉得,自己之前对程氏的看法,或许,可能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对。
  次日凌晨,天色未明,几十个亲卫们便穿了便装,悄悄分批骑马离开了别院。而待到晚上,别院又新来了一位客人。
  “夫人,这是廖先生。”常顺介绍,“廖先生懂医术,我特意请他来别院小住,照看下侯爷。”
  廖先生仔细替祈瑱把了脉,看过伤口,又细细看过药方,方道:“侯爷伤势虽重,不过都是皮肉外伤,如今已性命之忧,只需徐徐静养即可。之前的大夫开的药方也算对症,侯爷且再喝上两天,两天之后我再依照侯爷恢复的情况酌情添减。侯爷无需担心,只安心养伤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