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虞辞看着这两人关系不错,心道他们话没说开就没说开吧,不影响感情就好,红尘世间的至亲手足间都尚有隔阂与难处,更遑论眷侣之间呢。
  她想了想,说道:“少宫主,那绝仙阵其间奥妙,可否说来与我听一听呢?”
  “兴许我能帮上些忙。”
  暮兮晚叹了口气,她站起身,随手吩咐仙侍取来一根树枝,开始在地上涂涂画画。
  “简单说吧,绝仙阵的本质是就是奇门迷宫,如今方外宫在尘缘谷设绝仙阵,就是想将尘缘谷彻底造成一座有去无回的迷宫。”
  “尘缘谷地势复杂,多凶兽妖邪,本身就是天堑之地,如今再叠上绝仙阵,明确来讲,如今尘缘谷已经与地狱无异了,谁去了都只有送命的份。”
  “通常作为迷宫,有入口,自然也有出口,真正的出口又叫‘生门’,生门越难找,越复杂,也就越容易将人困死其中。”
  “而绝仙阵,却蕴含了九个出口,亦称‘九死门’。”
  “这些门三诈五假,全部都
  是死路。”
  虞辞沉吟片刻,道:“意思是,绝仙阵这座迷宫,所谓的出口都是假的,实际上根本没有作为‘生门’的出口?”
  暮兮晚点头:“没有出口,所以我才说它‘无解’。”
  楚扶昀看着她画在地上的五行八卦,道:“没有卜算过,生门是否藏在这九个‘死门’之中吗?”
  暮兮晚道:“不在,老师试过,但她失败了。”
  “每一道‘死门’都是绝路,妖邪凶祟盘踞,进入其间的人,没有可以活着出来的,按照你的话,就是棋盘上保不住的死棋。”
  “绝仙阵太过凶恶,老师当年扛不住,虞辞殿下进去也扛不住。”
  她看向楚扶昀,一字一句都很认真。
  “你不善解阵,自然也扛不住。”
  楚扶昀眉心一蹙,目光渐深。
  虞辞皱了皱眉,心里藏着一句话。
  她想说——
  若是少宫主亲自进阵呢?
  少宫主师承素商宫主,只需要亲自入阵,或许,她能寻出其间破绽。
  虞辞想将这话直说,但仿佛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似的,楚扶昀一记冰凉的眼刀扫过来,她脊背一凉,到底不敢将这句话说出来。
  少宫主没有仙骨。
  意味着,她无法像世间其他仙神一样拥有法力。
  她入阵,只有死路一条。
  “真够狠的……”虞辞咬牙抱怨了一句。
  楚扶昀眼睫垂落,静了片刻,他道:“既然必须以身涉险,那就填人命进去。”
  “推人入局,将这九凶门皆走一遭,或能有破局机会。”
  暮兮晚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楚扶昀你疯了?你有没有想过,进去的那些人都是有去无回的死棋?”
  楚扶昀冷笑一声:“那就让死棋牺牲。”
  “我可以借山河棋为镜,映出阵中死棋之人的行动。”他说话无情无义。
  楚扶昀提出了一个破局之策。
  山河破军棋一向以天地为棋盘,以山河为经纬。
  同样,山河棋也可以像一面镜子一样,照应出尘缘谷谷内的分布的山川河谷,进入尘缘谷中的人,也会成为山河棋上可被观测行动的死棋。
  只要肯搭人命进去,就能让阵外人根据棋盘上死棋的行动轨迹,慢慢推演出作为出口的“生门”所在。
  听上去是个法子。
  但就是……不怎么讲情义。
  暮兮晚不赞同:“你这是纸上谈兵,明明有更好的……”办法。
  我可以进去。
  我亲自来解这个阵。
  后半句话,让楚扶昀打断了。
  “少宫主,慈不掌兵。”他明白她要说什么,但是,他不允许她说下去,“我希望你能做到的,是狠下心。”
  他站起身,没有回一下头的,离开了。
  帐中只剩下了虞辞与暮兮晚二人。
  暮兮晚坐在地上,看上去心情也不算太好,她扬起眸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
  “我忽然知道,为何四海十洲,人人都想要仙骨了。”
  虞辞走到她身边坐下。
  暮兮晚道:“很多时候,实力不足,差一点儿就是差一点儿。”
  “只要能让我有法力。”
  “我就能进去。”
  她明白,她是当今天下,唯一进入绝仙阵后有破局机会的人。
  可她没有仙骨。
  她进去了就得丧命,连死门的边都摸不到。
  虞辞垂眸想了一会儿,说道:“绝仙阵,是不是方外宫借荧惑的一缕力量创造的?”
  暮兮晚叹道:“是,荧惑主灾厄,它的危害亦不容小觑。”
  虞辞道:“你去试试,偷一缕荧惑真火。”
  “此火威力不浅,我想,它能保你入阵后性命平安。”
  这听上去是个好主意。
  她善驭火,长嬴也教过她如何用火,若能潜入敌营,取来一缕荧惑真火,应能暂时解决她没有法力的问题。
  暮兮晚恍然大悟站起身,向帐外走去。
  “你现在就去偷?”虞辞望着她的背影,追问道。
  暮兮晚没有回头,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接近小跑。
  “不,趁将军没走远,我去追他。”她的身影渐渐湮在天光里,消失不见,“我要和他商量一下如何窃火。”
  虞辞惊讶的眨了眨眼,只听暮兮晚的声音遥遥传来——
  “我若不打一声招呼就行动,将军肯定会发现我跑了的。”
  “我不想惹他担心。”
  她在一夕残阳中,追上了楚扶昀。
  远处是红日,近处是白花芦苇,暮兮晚穿过一丛丛芦苇荡,拉住了楚扶昀的手。
  她喊住他,将方才与虞辞的话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
  她说,自己了解方外宫的布防,只是潜进去偷一株火,她会确保自己的安全。
  楚扶昀听完,不动声色的眉梢一挑。
  “你觉得,我有同意的可能?”
  暮兮晚转开眸子:“我觉得我陈述的行动没有任何破绽。”
  楚扶昀却目光如炬,追着她问:“任何行动都不可能百无一漏,你若碰上意外,怎么办。”
  暮兮晚理所当然:“等你来救。”
  楚扶昀笑了一声。
  日落了,夕光扫过来,将他雕刻的轮廓分明。
  “有没有想过,你出了意外,我怎样向你的长嬴师父交代?我该怎样向魂归三十三重天的老师交代?”
  暮兮晚有一瞬怔神,没来由的,她问。
  “山河棋呢?”
  楚扶昀皱了皱眉,他抬手,只见山河棋在他身侧幻化而成,流光溢彩。
  它大概是这天下最漂亮的棋盘了。
  暮兮晚轻抿了一下唇,问道:“属于我的棋子,在哪儿?”
  在这儿。
  楚扶昀指尖法术一凝,只见一颗白色的棋子枕在棋盘上,它周围,是许许多多的其他白子。
  它被保护的那样好,那样周全。
  “你对我没有全然的信任。”
  “我强行借它操控你,你只会受伤。”
  他说道。
  执棋人与棋子之间是有联系的,若棋子对楚扶昀没有绝对的信任,楚扶昀强行控制它的行动,只会导致棋子的精神与身体皆受到损伤。
  这也是楚扶昀为何带兵严苛——他需要他的麾下对他有绝对的信任。
  可暮兮晚不是他的兵,她没有这种信任。
  “我会自己行动的。”
  “你在棋盘上看着我,就能看到我的行动了。”
  她又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建议。
  想让楚扶昀批准她偷窃荧惑真火的行动。
  暮兮晚同他目光相对了一会儿,忽然问道。
  “要碰上意外了,你肯定会来救我的对吧?”
  楚扶昀笑了,唇角扬着,却没什么动容的情绪。
  “你到底,对我都有什么误会,以至于让你有怀疑的念头。”
  “我还以为,此前的话说得够清楚明白了。”
  她不信任他,从百年前嫁给他的那一刻起,她就从没真正信任过他。
  暮兮晚眨了眨眼眸,蓦地,她感到自己的下颔被他轻轻抬起,有一抹冰凉柔软,落了下来,短暂而又不讲道理的夺去了她一刹的呼吸。
  一个吻,轻轻叩在了她唇上。
  忽如其来,没有任何预兆,轻的仿佛错觉,温柔地仿佛连绵的深秋芦苇。
  “还要我,用别的行为,来答你吗?”
  他眸子明亮,映着天边夕阳。
  这下,他唇角的笑意终于有了些温度。
  暮兮晚一懵,她没想到他答的这样干脆利落,也没想到他用来回应她的,是一记叩在唇上的温度。
  她在纷纭的思绪里混乱的想,或许灵台山的十二年,真的给楚扶昀造成了什么后遗症。
  是横亘在心上的,挥之不去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