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它于我而言太过麻烦,我便再没戴过。”
  “……”
  吟游诗人心好累。
  她觉得这人活该追不上姑娘,那姑娘简直抛媚眼给瞎子看。
  楚扶昀端着乌德琴沉吟不语。
  说起来,他记得师妹送的那指环曾是一对的,他有一枚,师妹手上也有一枚。
  他不再戴指环后,师妹却仍旧戴着,直到十二年前她离开白洲以前,那指环依旧是戴着的。
  可在灵台山接回她以后,他再也没见过那枚指环的踪迹了。
  楚扶昀蹙着眉,在他看来,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装饰,所以他也没有再问过一枚装饰的下落。
  它去哪儿了?
  楚扶昀收回朦胧的思绪,继续干巴巴地弹奏乌德琴。
  他学了很久,直至晴空坠去,直至傍晚黄昏,热闹繁华的集市渐渐寂静,跳舞的人们离去回家,就连吟游诗人都跑了以后。
  他还在弹。
  陌生、青涩且毫无感情的音乐。
  就如战场最锋利的兵刃一样,凌厉而没有任何温度。
  “喂。”
  坐在喷泉旁的楚扶昀听见,身前熟悉好听的声音响起。
  一垂眸,只见像玫瑰花一样的姑娘蹲在他面前,仰着头,用一双明亮澄澈的眸子看着他。
  “你不适合当诗人你知道吗?”暮兮晚很惆怅。
  楚扶昀:“……谢谢。”
  这是他今天听过最好的赞扬了,毕竟吟游诗人只会气愤的数落他。
  暮兮晚目瞪口呆,她对楚扶昀心血来潮跑来弹乌德琴的行为简直不能理解!
  她知道人各有所长,就像她自己不善打架,所以也从来不强求自己武艺多么高强,做人是要学会扬长避短的!
  楚扶昀受什么刺激了?
  “我等了一下午了。”暮兮晚郁闷极了,她问道,“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她发现这里的人们都很热情,热情到让她不由得喜欢上这里。
  很多人和她一起跳舞,有老人有孩子,她想,楚扶昀要是来了,她就可以很骄傲地向这些人炫耀——哼哼,你们看,这是我的意中人哦!
  结果楚扶昀沉迷弹琴,一个下午都没来找她。
  楚扶昀阖了阖眸,平淡道:“我并不会跳舞,也不像戈尔贝那样擅长弹琴。实际上,我双手空空,哪怕走到你面前,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
  暮兮晚忽然觉得,楚扶昀跟她简直有着天差地别的脑回路。
  “那你会什么?”
  “杀伐,动荡,变革。
  与你相反,我的生命都由这些组成,我的一生也只有这些。”
  “听起来很残酷。”
  “所以我没法走到你面前,将这些残酷当作礼物交给你。”
  暮兮晚抱膝蹲着,她仰头看着他,歪了歪头,就像打量一件新奇事物那样看他,她破天荒的发觉,自己似乎见到了楚扶昀性格中的另一面。
  她以为她很了解他了,但实际上,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又哪有那么轻易?
  “你能给我弹一首曲子吗?”她冷不丁问道。
  楚扶昀无奈:“舞会已经结束了。”
  “我想听。”
  “不好听,没有感情。吟游诗人这样评价。”
  “可我想听。”
  “今日有戈尔贝为你奏乐,他比我弹的好听许多。”
  “可我还没听过你弹的呢,事实上,我等了你一下午。”
  “好……”
  楚扶昀妥协了。
  他重新抱起乌德琴,生涩地按上琴弦——谢天谢地那位吟游诗人走的时候没把乌德琴一并带走。
  “你想听什么?”他问道。
  暮兮晚惊讶:“你的水平已经能让我随意点歌了?”
  “不能。”
  “那你会什么我听什么。”
  “……谢谢。”
  于是,在热闹而盛大的一日将尽时,这位在歌乐上初出茅庐且毫无天分的白洲之主,终于迎来了他生命里的第一位听众。
  乌德琴声醇厚、低沉而共振,融进风,一声一声漾开,连绵起伏,简单的民谣调子,拨起夕阳。
  暮兮晚忽然神来一句:“你只弹不唱的吗?”
  “你不要为难我。”楚扶昀无可奈何,宫商角徽羽他一窍不通。
  要是素商在就好了。
  素商老师,快回来满足一下师妹的要求,他这个当师兄的真的不是样样都会的。
  暮兮晚退而求其次:“那你给我念首诗?”
  楚扶昀蹙眉:“什么诗?”
  暮兮晚摇头:“不知道啊,你不是和吟游诗人学的吗?诗人不教你念诗?”
  楚扶昀:“……”
  暮兮晚蹲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楚扶昀。
  他没有换乌金国的服饰,依旧是正经而肃穆的苍黄仙衣,周围是城堡、玫瑰与喷泉,阳光如火,更勾勒的他格格不入。
  楚扶昀说,他的琴声没有感情,可她完全听不出所以然,只觉得好听。
  也或许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楚扶昀在给她弹琴呢。
  对,是谈情呢。
  暮兮晚眼巴巴地看着他,灵动的眼眸里充满希冀。
  她想听他念诗,或唱歌。
  楚扶昀心道不好,在白洲时就这样,他师妹每次一提要求就用这种纯粹清澈的目光看他,让他完全狠不下心拒绝。
  他垂了垂眸,有点儿想笑,但抿住了。
  终于,在一曲终了前,他为她念了一句诗,嗓音低沉优美,仿若弦叹。
  是乌金语。
  暮兮晚茫然:“我没听懂。”
  楚扶昀唇角微微扬起,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解释。
  他终于想明白吟游诗人说的融入感情是什么意思了——
  有一个人,见到她了。
  喜欢就止不住。
  楚扶昀蓦地想起他们来到乌金国的目的,笑了。
  “我知道红鸾所指的,在乌金国与你,与我都有关的宝藏是什么了。”
  暮兮晚眼睛都睁大了:“啊?”
  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们行动是一起的吧,消息是共享的吧?
  怎么忽然你就知道所有了?是什么啊?
  楚扶昀道:“你不能去当戈尔贝的王妃。”
  暮兮晚连连点头:“嗯嗯,我不当……等会儿什么王妃?算了,所以你快告诉我,藏在乌金国的宝藏是什么?”
  楚扶昀没答她,眸子里的笑意愈来愈深。
  他说,这是一个秘密。
  暮兮晚:“……”
  曲尽日落,楚扶昀收起琴,他俯身,在他师妹额间吻了一记后,领着她一起往下榻的酒馆走,暮兮晚在他身边转来转去,非要问个明白。
  她想不明白,楚扶昀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楚扶昀笑而不答。
  他其实想起了很多年前白洲的芦苇荡。
  正如师妹听不懂他方才念的诗一样。说不定,在很多年前的那个傍晚,他的师妹也让他说了一些他听不明白的话,有些情感,有些答案,就藏在那句他听不明白的话里。
  师妹让他说“我愿意”。
  我愿意什么呢?
  他的师妹,究竟向他说了什么呢?
  第66章 有美人傍我欢晚歌你们确实是良缘。……
  近日,乌金国流传起了一桩喜讯。
  他们敬爱的戈尔贝王子大人要迎娶王妃了!而这位年轻漂亮的姑
  娘,将要在三日后的艾什节当日,为全国百姓献上最美的舞蹈以作祝福。
  天呐!这简直是天赐良缘!百姓们感慨道。
  对此,楚扶昀看上去风平浪静。
  实际上,暮兮晚在拦截了他传书帝微垣的第三封调兵法旨后,抱着他想要再下旨的手死活不放,简直要尖叫了。
  “将军我们冷静一点儿啊!”
  乌金国内,集市的雕像喷泉处。
  暮兮晚紧张不安,她对戈尔贝的弑君谋划一无所知。
  但她对白帝的法旨诏令一清二楚——楚扶昀在听了那些流言蜚语后已经在筹谋着怎样将乌金国平了!
  王子想杀国王。
  楚扶昀想将王子与国王一并杀了。
  “您,您不能这么一不做二不休……”暮兮晚诚恳道。
  楚扶昀目光沉沉,眉梢一挑:“非要去王宫里寻宝?”
  “要的。”暮兮晚坚持。
  她已经能肯定了。
  遗失在乌金国的那件宝藏,一定是另一半的长明星。
  因为就在今日清晨,楚扶昀第一次听见了满大街的“王妃”喜讯后,曾想直接同戈尔贝动手,就在暮兮晚吓得连忙想要阻拦时,两人发现了一桩怪事——
  楚扶昀无法在这个国家动用法术,他无法伤害这个国度。
  仿佛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保护乌金国。
  这种力量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与长明星抗衡。
  暮兮晚认为,这道能限制楚扶昀的力量,一定来自另一半长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