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这场属于她命中注定的战争,叫做:个体意志,对抗,政治正义。
  第18章 珠面
  下课了,人潮滚滚,沈坠兔像是一块孤独的礁石呆在原地。
  哲学课上的对话让她无心再去完整表述观点,下半节课,她一心都扑在了聆听和神游上。她面无表情看着兔灵。姜倾的课表已经被兔灵调取,法学专业课在那栋楼哪间教室哪个时间段,也一目了然。
  是的,她现在是跟着科技走的,沈坠兔想。
  去了洗手间,沈坠兔盯着她的脸看。她第一次去注意她的容貌,用餐巾纸去擦了擦脸上的笔印,有些自我认可她应该是生的好看的。好看属于自信,自信在幼年内核没有稳定时,大多数来自于周围人的反馈。从小到大自从失去父母后,她受到的对待永远是善意大于恶言,无论她是矫饰嚣张还是内怯退缩,周围的人都对她这种看起来没有攻击力的容貌先揣上了几分发自心底生出来的怜爱再扩到的客气。
  是的,她并不丑陋。
  足以般配。
  她确认完,推着属于她的空轮椅往外走,人群就自动给她划开了一条路。
  走着走着,沈坠兔开始跑起来。
  认识沈坠兔的,大都知道了她的怪癖;不认识沈坠兔的,也只以为她是要去助人为乐。而沈坠兔跑起来的原因是,姜倾的法学课,快到了上课时间了。很巧,她们两节课的时间恰好是接壤的。
  这届法学课比较特殊。姜倾学修法学中的区际经贸规则,用比较通俗的话来讲,就是朱雀区未来和其他三区的贸易往来,定税协赔这种繁文缛节,差不多都是姜倾未来可能会面临的对象。而这个专业的第一节专业课是半公开性质的,坐在大讲堂里,欢迎其他系的学生来旁听,因为这节课不仅会给法学生介绍法学的学习成长系统,也领了个燕寻大学的政治任务:介绍青龙行商会。
  今日的主讲老师沈坠兔并没有印象。那是个年长的男老师,脚下一双亮皮鞋,上面的行头是过份正式的西装革履,下巴剃得光洁,生有一双精明的亮眼睛。他见来人越来越多,闹哄哄的,就拍拍桌子的扩音器,随后打了四区通用的安静手势,又笑容可掬地说:“欢迎大家来,我是蒲有泽,今天的主讲老师。法学院的学生未来会常常见到我。”
  沈坠兔悄悄把轮椅放到了外头。她把遮阳帽一带,口罩一裹,书包一放,坐在最后,像水融于水。
  这本来是一个大文学家关于死亡的比喻,沈坠兔心里突兀地冒出这个念头,所以,融入了集体,何尝又不是一种死亡。
  然而,等姜倾一出场的饿时候,她就像一只不应该存在于水池中央的火焰一样飘了出来。她走上讲台,作为今天的新生班委协助讲师维持现场秩序。她长得高,人又瘦,正装穿得极为挺阔,微微侧身低下身和讲师说话。今天她更是第一次戴了极为复古调调的金丝框眼镜,红发散在她的侧脸,沈坠兔不觉得她像红老虎了。
  像……衣冠禽兽。
  悄悄话说完了,姜倾抬一抬脸,笑得很是云淡风轻。
  不知道是不是沈坠兔的错觉,沈坠兔总觉得她望自己的地方张望了许多次。这么多人的教室诶,沈坠兔有些心虚,下意识摸了摸帽檐。
  灯暗了,屏幕上流滚着“青龙行商会”五个大字。
  这次的小型公开课除了基础的法律授课,还邀请了相关青龙人员。蒲有泽和那个来自青龙的特别来宾看起来非常相熟,那是一个女人,大概三十多岁,高跟鞋,最大的亮点是一身机械鳞片设计的立体黑裙,在光下面尽显一种很低调的高贵——也未尝不是一种很高调的炫耀。
  蒲有泽称她为:“金珑老师。”
  金珑穿这身裙子,倒也不嫌麻烦,她先笑着和蒲有泽握手,又很体贴学子地朝着一旁站立的姜倾也伸出了手。
  似乎不在姜倾的预想内,但姜倾反应很快,也往前一步鞠躬与她握手,用一种不胜荣幸的官方微笑回应了金珑。
  她的黑色美甲审美不怎么样。
  沈坠兔盯着她们手的交叠处,又心想应该把格局打开,最起码在这个场合不用去让乱七八糟的情绪干扰她的观察计划——具体是观察姜倾计划还是观察青龙计划她现在恐怕也是糊涂了——但总之,她的眉头却不自觉地在帽檐的阴影里皱得死紧。
  礼仪环节完成了,接下来就是一系列很播音腔的宣传。大部份的其他专业学生在金珑退场后都离开了,毕竟很少有人真的爱听法学专业的规划和具体课程,这种第一节课也不会有瞳孔签到,沈坠兔怀疑这么多退场的人中说不定还有真的应该要上完这节课的。但反正最后沈坠兔却拿出了纸和笔,蒲有泽说什么,她还绕尤其是地点点头,在平板上写两笔。
  又是一次下课铃,这次,沈坠兔却不感到孤独了。
  有不少学生凑上去围着蒲有泽问问题,沈坠兔坚信姜倾也会。又加上她坐在最后排,所以她低头,很是笃定地开始整理物品。
  直到她一抬头,看到姜倾站定在她的长桌前。
  沈坠兔今天太正常了,没有轮椅,没有发言。如果真有什么不正常,不过就是课堂里戴帽子口罩,可女学生戴帽子口罩偷偷不听课的怕也不是少数!怎么就被抓住了,她到底显眼在哪一步呢?她不停地眨一眨眼睛,脑袋里不停地在编借口。
  姜倾不会以为我是她的狂热粉丝吧……可她为什么不能就是真的对青龙行商会有着很大的热情呢?她还是荣誉嗣生的优势竞争者呢,怎么就不能关注一下青龙行商会这种朱雀区的大事呢?
  在开口和逃走之间,沈坠兔选择了装傻不开口。
  她继续若无其事地理东西。
  姜倾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慢悠悠笑了:“兔兔学妹,怎么不叫我姜倾学妹了?到底谁是学妹?”
  沈坠兔眉毛跳了跳,卖了个乖:“姜倾学姐。”她又顿一顿,“您在大讲台上很好看。”
  “嗯,我知道。”姜倾单肩背包,直接坐到了沈坠兔的前一排长空桌上,把她的学生卡在胸前翻来翻去,“你藏的一点也不好。”
  沈坠兔认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此刻,她突然发现她和姜倾的交流好像有些过于熟络和轻松了,好像她们认识了很多年。
  姜倾又笑了,这次笑得很得意,还偏了偏头:“我一上台。”
  沈坠兔点一点头,很识趣地没有再追问原因,口罩底下的脸却有些红了。好吧,最起码口罩在这个方面还是起了作用。她其实把包已经整理了三轮,她不想走,可也没想出下个话题。这是饭点,她会不会饿了呢?嗯……还是她要去训练了?她好像还是不够了解姜倾,活生生的姜倾。
  沈坠兔把书包往桌上一堆,示意自己理完了:“你吃饭吗?”
  姜倾跳下桌子:“吃。我扶你过去,还是给你把轮椅推进来?”
  沈坠兔找了个时机,看上去确实很莫名其妙问了一个问题:“你喜欢黑色美甲吗?”她又看了看她肉粉色,没有装饰的指甲,“我喜欢下棋,所以不留美甲。”
  姜倾飞速适应了沈坠兔的对话跳跃性,直接很好脾气地回答了她的第一个问题:“不喜欢。”她看上去还有些疑惑,“谁会喜欢黑色的美甲?青龙人?只有他们喜欢这么奇怪的审美。”
  沈坠兔忍不住笑了。她手指一指外面:“我的轮椅在门后面,谢谢你,姜倾学姐。”
  有很多人都并肩往外走,但姜倾推着沈坠兔,又是自然一路注目。夕阳照树,影叠补,沈坠兔却在此刻有些不安。她轻轻开口:“你会介意吗?”
  “什么?”
  “介意我明明是个正常人,一定要坐它。”沈坠兔双眼低头看着前方的花石小路,周围是一栋又一栋的红楼滚过,“我曾经也有机会交好朋友,上学。但因为我这个原因,我没有办法成为一个正常学生。”
  姜倾没有安慰她,也没有沉默,她只是依旧推着沈坠兔,作了个干脆的回答:“不介意。”
  还没等沈坠兔说话,姜倾却又接着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坐轮椅和别人在一起,会不太高兴,尤其是你让喻明戈推你的时候。”
  姜倾低下头,恰好碰上沈坠兔一个回头抬眼。
  在这个对视下,姜倾停止了推她。此刻的沈坠兔已经摘下了课堂里的帽子,也脱掉那多余的口罩,脸上呈现出了一种很特别的神色。夹杂着愧疚,害羞,兴奋和焦虑,好像是一只兔子想不停地草地上跑来跑去,却始终停留在原地扒拉脚下的几根青草。
  不是我让她推的。她主动的。
  沈坠兔用一种近乎推卸责任的口吻,急不可耐地回复姜倾。
  像是怕她生气,她甚至站起来了。
  她绕过轮椅,去拉姜倾的胳膊,用小女孩一样兼具羞怯与勇敢的口吻:“你推。以后都你推,好不好。”
  第19章 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