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但是,时代确实变了,姜倾。若是朱颜第一仗打得师出无名,又没打赢……”他发出一声很嘲讽的笑,“未来总席,确实无法吃准,一定再姓朱啊。”
  朱颜总席的公信力确实下降了。
  一个身居高位大法官都能丝毫不怕通讯隐私抓取,这么编排下届换选。
  朱雀区的通讯翅膀,是被一块块在不同点区的屏幕勾连起来的。朱雀总行政楼,黑室的另外一块屏幕,所有的照片分别成横排列开。
  朱颜的照片,英姿明丽。
  朱寻树的照片,沉稳温润。
  ……
  还有很多朱姓之人。
  但却在这一行的最末侧,莫名其妙多出现了两个人的照片。
  一张证件照温柔大气,又有着一股不尖锐的韧劲;另一张却是娇怯狡黠,但好像又有几重说不尽的心事计量。
  长相和气质不是重点,问题是,她们不姓朱。
  黑色的影子交叠深浅,所有人都站起来了,像朱雀灵发出质询程序。朱雀的总席一定会出在朱家,这是朱雀区自从立区以来就没有变化过的事情。可朱雀行政大楼最高处,朱雀灵在一间黑室的最深处翅膀微动,但怎么都不肯再撤下这两张照片。
  这两张照片下的名字,分别是:
  林云客,沈坠兔。
  第24章 珠面
  火嗣大赛的热度,随着现实朱雀区战争的风雨欲来,奄奄一息。
  称号“嗣生”基本是从天上掉到了沈坠兔的头上。戒禁期间,所有人的联系只能通过校园内网的通讯工具。这批新学生说到底也只上了没两天的课,怕是也没什么机会去互相认识、熟悉。因此,可以说,除了有“总席之弟”背景的朱寻树外,沈坠兔近乎是这一届新生里最有名气的女学生。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小范围的骚动和争议。
  “那会不会是发言太讨巧了……上一届的含金量这么高……”
  “我还记得那个林云客当时的发挥。”
  “也不重要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军队的动向。我们真的要打仗了吗?”
  蚂蚁洞内,沈坠兔黑发散腰,穿着见白色的睡裙,正在涂口红。她那背后衣柜里,除了软装都是白的,几乎所有的衣服也都是白的。整个宿舍,就像是一个超小型的白色监狱。
  今天是她发表获奖感言的日子。
  如果朱雀未来燕寻大学还在,还有火嗣大赛,这次的比赛想必就是“最水”的一届。
  她没有换睡裙,却给脸上了不少的粉饰。沈坠兔化妆总是给自己爱画得像个没有攻击力的瓷娃娃一样,与她有时言辞的锋利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大屏幕展开了,又是空白一片,她坐在轮椅上,而兔灵蹲在了她的怀里。
  “大家好,我是今年六十六届的嗣生,沈坠兔,哲学专业在读。”
  她卡了卡发言,轮椅侧袋挂着的书签好像在用一种很烫的目光在注视她。
  这是第几次失败?第五次。
  沈坠兔默默掏出一张白纸记录,没有再多说话。
  “大家好……不行,这回不回太官方了?”
  她轻轻地念叨着。
  等到正式开始的时候,沈坠兔已经换了标准制服。
  还没自我介绍完,信号却突然断了。
  在一片空白和黑屏中,她坠入了一阵长长的思维静止。
  她也无法离开蚂蚁洞,也无法问发生了什么。这感觉,就和当年她一个人孤身在家中等待父母回来的情形,一摸一样。
  同样面对黑屏的,还有一个人,本来荣誉嗣生的潜力竞争者,朱寻树。
  他正在和朱颜下棋。
  他们姐弟很少有这么面对面坐着下棋的机会。今天朱颜看起来心情不错,大衣半敞,露出里头一丝不苟的衬衫,盘发下是一张神色自若的脸。而朱寻树的表情就显得平静的多,他穿着大学校服,显然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开了特例,来到朱雀总行政楼暂定。他几乎看起来没有什么情绪。
  他们先后落子。
  他们互相沉默了一阵,没多久,朱颜就先开口:“你还是不够定心。”
  朱寻树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面色很是暗淡:“姐姐,为什么你不答应我呢?”
  朱颜皱了皱眉,最后又松开:“该你了。”
  朱寻树不依不饶:“你明明知道下一届应该是我,不对,本来就应该这一届是我了。”
  朱颜用一种很好笑的神色:“我从来没见过,总席这个位置是让出来的。”
  “不对,关键不是这个。”朱寻树悲苦地摇摇头,“是我年轻,可是您处处给我下绊子。就连这个火嗣比赛,为什么会从中冒出第二个名字来?”
  朱颜笑了,她终于看出来朱寻树今天根本就不是突发奇想来跟她下棋的,而是来给她吹风的:“我知道你断了她的得奖通讯,我也没有阻止。要不然,这可不是一个燕寻大学普通新生该有的权限。”
  朱寻树起身,用一种很痛苦的表情:“我想问,她是谁?”
  披起大衣,朱颜用一种哄小孩的口吻:“和你一样。新生。”
  “为什么她能给你献花?又为什么大家都关注她?姜倾都和她……”朱寻树到最后甚至很难开口,“我并不想说我反对她们来往,但这显然有些敏感,在这个时候。”
  “寻树,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园比赛,你也不必通过这个渠道来当总席。总席不是由基层人员一层一层熬二十年升上来的。”朱颜有些嘲讽地笑了笑,“总席最起码要姓朱吧,虽然说男性优先,我也只是得了一个断档期又实在能力太被认可的巧合——可你也不该这么视总席为囊中之物,全世界为你开路吧。”
  朱寻树恢复了点理智:“很抱歉,姐姐。”
  朱颜冷声:“除非在家里,不然请叫职称。”
  这句话实在是太压人了,朱寻树虽然平日不太把情绪挂在脸上,可他还是有些年轻。他涨红着脸,又说:“朱总席,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替下届总席不停地创造困难呢?”
  创造困难。朱颜再用一种怪异的嗓音咬了咬这四个字。随后,她轻哼了一声,换了个轻松的坐姿,仪态却很好地舒展开来:“不把火嗣大赛的名额内定给你,就是给你创造困难,这你也太脆弱了。”
  朱寻树盯着朱颜大衣的胸针看,那是个大块的翅膀红宝石,像血一样凝结在她的胸口:“朱总席,我说的是青龙行商会。就算是大学生,也可以提意见吧,我毕竟也是学生代表:那天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明白。金珑的死……”
  朱颜面色一凝:“他们为了一个没有定罪的案子,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赴死,所以你这都看不出来,他们的信仰团结到了一个可怖的地步吗?”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这件事情,根本轮不到现在的你参与。我劝你多下下棋吧。”话说到最后,那语气更是收都不收一点,像在训什么低人一等的动物一样。
  再好的修养也被这几句话弄得无法再继续交谈。朱寻树又一次坐下,而朱颜却在临走前,像是又特意给她卖了个好:“你刚刚说了谁来着?姜倾?”
  是。朱寻树闷闷的。她的父亲是二十四区点大法官。
  朱颜好奇了:“你说这两个人——她们两个是都是女生吧——姜倾和她怎么了?打架了,还是恋爱了?”最后一个词用的是玩笑的口气。
  朱寻树说:“据我对姜倾的了解,她很在意沈坠兔。”他皱眉,“您完全不了解我的心情,朱雀灵从来不会在预测报出外姓人,她的名字却偏偏在里面……”
  “不是还有一个‘林云客’吗?”
  “她不会。”近乎是毫不犹豫的,朱寻树斩钉截铁,“她不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
  朱颜没有再问下去了,自动大门升起,她直接就转身除了大门,把朱寻树一个人丢在了这里,只留下红宝石的余晖消散在空气里。、
  但是,总有一股血腥气。
  是的,再一次近距离地见到朱颜,坐轮椅的沈坠兔被推着过去,让朱颜关心的时候,沈坠兔觉得哪怕她身上不穿一点朱雀区喜欢的明红,她身上总围绕着一股怎么都洗不掉的血腥气。
  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围着沈坠兔往朱颜那里走,朱颜给的借口是“慰问颁奖典礼出现的意外。”她今日的民众支持率有因为主动发兵,损失消耗过多而下降,海的另一头,已经有一场记录在后世的不正当战争被悄悄挑起,而战争的另一面,她就这么英姿勃发地站在和平的校园红楼的最顶层,等待与一个学子的见面,丝毫都看不出因为她的一个决策,已经有近乎万人无家可归,失儿丧女。
  风起来了。
  天台的后面还是一架直升机。朱颜身后,何同衣已经戴着耳机墨镜,坐在了副驾驶候命,同时,她的心脏处接着无数的仪器,也包括朱颜背后的一根。这意味着最高风险的任务,连命线,朱颜死,何同衣也死。
  沈坠兔的排面,也算是给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