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还有什么事儿没有?”
  此人缩着脖子溜了。
  陈运转头看看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看眼前这个重新挂上职业微笑着的人:
  “那个,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你们。”
  “我带你去熟悉一下环境。”杨奇叹了口气,“你真好看,我也特别高兴,走吧。”
  “……反正大概就是绕着卫生、东西、客人,这三样转。每个人负责一个专柜,地要干净,东西得熟悉,然后维护老客招揽新客。一到一点五的提成。不过同事说其实她们也不靠提成吃饭,主要雷平姐底薪给得高……”
  陈运停下来接过她递的水猛喝。
  喝完她在那儿喘气,迟柏意掏出手帕给她抹抹嘴:
  “累不累,我怎么听着你嗓子有点儿哑?”
  “那是刚才在屋子里跟奶奶说话,还有现在跟你说话说的。”陈运抓住她手摆弄着,道:
  “其实我今儿一下午在店里就没说几句话,都是别人在给我讲。”
  “累不累?”迟柏意不管这个,仍是固执地问。
  陈运定定地望她一会儿,捧起那只手往自己脸上一放:
  “不累。”
  “反正比大太阳底下绑钢筋的时候舒服一万倍。”
  啧……
  “你这对比也太惨烈了宝贝儿。”迟柏意屈指弹弹她脑门,“说得我恨不得直接穿越回去给你绑了。”
  “那谁让你一副我在挣扎求生的样子了?”陈运轻轻咬住她手指尖,含糊不清地道:
  “我干什么你都老这个表情,烦。”
  “烦就拿这话来堵我?”迟柏意试着抽手,没抽出来,只好由她这么咬着,“叫我心疼,坏不坏?”
  “那你这心脏不好啊。”陈运松口,笑着摇头,嘴里唉声叹气:
  “老疼老疼——你要不在你们医院挂个号看看吧。”
  牙尖嘴利。
  迟柏意捏住她下巴往前一凑,嘴唇将将碰上时停下,轻声道:
  “闭眼。”
  于是睫毛阖下来,遮住了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
  陈运起先只觉得心跳得很快,声音很大,暴烈疯狂,几乎叫自己听不到任何其他动静。
  这感觉太熟悉,熟悉到让她控制不住开始有些发抖。
  因为接下来就会是胸闷耳鸣足以呕吐的眩晕……
  她知道。
  可一只手就在这时抚上她后背,温和而不容抗拒地压下。
  伴随着这个动作之后,嘴唇微微一痛,紧接着口鼻之间香气涌入,温厚绵长。
  那些气味是实在的,同时冰凉而湿润,模糊地刮过嘴唇,刮过上颚,渐渐生出温度。
  由深至浅,由冷至热。
  什么东西握上了她的腰,攀上了她的脊梁,一下一下贴着皮肤摩挲……
  直到尝到甜味儿,陈运才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很深很重的吻。
  但并不激烈,甚至堪称温柔。
  她睁眼,迟柏意后退。
  距离再度拉开成驾驶位和副驾驶位。
  她们面对面地喘息,陈运看见迟柏意眼中的自己,像印在水里,荡漾出很细微的波纹。
  波纹背后没有欲望,全是安慰。
  风轻轻吹过,迟柏意再度探身上前,捧住了她的脸:
  “这周得跟我去医院复查。”
  陈运很想装听不见。
  “周末,这回我陪你去。”
  这时候再亲上去能不能打消她这个坏念头?
  迟柏意憋着笑别过脸:
  “不许撒娇。”
  陈运只好放弃,并且一巴掌把她推开,躺回了座位:
  “为什么啊——”
  这个“啊”字拉得超级长,饶是迟柏意忍性超绝也受不了,伸手捂住了她嘴:
  “得去,你现在生活有变动,去一下比较好。而且定期复查记不记得?”
  陈运记得很清楚:
  “那也还有一周呢!”
  “这周跟下周差别很大吗?”迟柏意被咬得很疼,疯狂甩手,“下周我没空。”
  “这周你不也没空吗?”
  “这周我勉强能抽出空。”迟柏意没好气地道,“不许讨价还价。”
  陈运垮着脸不理人。
  “你刚这个脉搏跳动的频率就不对。”迟柏意言之凿凿,十分无耻,“还有这个状态——随便咬人,光刚刚你咬我几回了,这怎么可以?”
  “那不是你捂我嘴我才咬你的吗?!”
  迟柏意置若罔闻:
  “就这么决定了,走,回家吃饭。”
  “在外面吃得了。”陈运扒着车窗看,“我记得这附近有一家面馆,小时候奶奶经常带我去来着,不知道现在还开没开。”
  “开没开走着看看。”迟柏意开车慢慢驶上这条老街。
  有些屋子还挂着红灯笼,在夜色中蒙蒙地亮着。
  开了一段路,陈运忽然道:
  “我回头把门口的灯笼也换一下吧。”
  “换吧。”迟柏意想到了自己刚才在门口被灯笼砸了一头灰,笑了笑说:
  “程老师没准嫌我堵着门碍事呢。”
  “那肯定不会。”陈运瞥了她一眼,“都说了叫你进来等,你非不,奶奶估计是嫌你站门口不进去了。”
  迟柏意就只笑,不说话。
  又过了好一会儿,陈运才听见她又开口问:
  “程老师……算是那时候你的法定监护人吗?”
  陈运差点没听懂:
  “你直接问她有没有收养我多好。”
  迟柏意清清嗓子,还没来得及再说两句。
  她道:
  “没有。”
  “收养手续下不来。”
  迟柏意想到前面没想到后面,不由得皱眉:
  “下不来?”
  “上面说奶奶没有能力和条件,身体状况也不好。秦姨也周旋过,不行。”
  “那……”
  “她是独身主义,没有亲朋好友。”陈运有点讽刺地笑了一声,道:
  “税交了那么多年,慈善也做,捐钱也捐,该卡的地方还是卡。”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奶奶还是疼了她那么些年,一辈子心血本事全给到手上。
  “一纸证明而已,奶奶说她不在乎,我也更不用在乎。”
  陈运回头看了一眼背后,门口小狮子已经成了小点:
  “她一辈子没什么钱,有钱全花在了那时候去跑那个东西想把我带回家的时候,剩下的也全用来买香材写书上了。人没了,就只剩下这房子。”
  “那时候她交代我,说她有一天要是没了,这房子卖了也得出那本书。”
  迟柏意想到那些泛黄的手稿,和手稿上的名字,再想想她这个专业和之前说的什么出版商,叹了口气:
  “你不愿意卖房子,是不是。”
  即使这套房子现在可能也是你的了……
  “是。”陈运仰起头眨了眨眼,声音有点哑:
  “我就剩这么一个地儿,这地方没了我还能上哪儿去找她。”
  可能哪里也不会有了。
  “脑残也好,蠢也行,反正就这样。我没给她养老,也没好好给她送终,我没有做到。
  可她答应我要看我长大,不会扔了我不要我的,她也没有做到。”
  “所以我才不会听她的卖房子。”陈运勾起唇角,道:“她食言,我也食言。不过我还是会补完稿子出书的,这样我就赢了一点……”
  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又猛地扬了起来:
  “哎,到了,你看,你快看!还开着呢!”
  迟柏意踩下刹车,扭头看向窗外,轻声应着,握住了她肩膀:
  “是啊,开着呢。”
  第73章 不破不立
  “所以对她来说,死亡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遗弃。”
  迟柏意叹气。
  周清砚再说:“二次遗弃。”
  迟柏意再叹。
  周清砚用一种很难形容的心情建议:
  “你要不抽根烟?”
  话说着,烟也掏出来了,一起掏出来的还有只打火机和便携式烟灰缸。
  装备齐全得迟柏意一愣:
  “你什么时候抽上烟了?”
  “上回穷花落这儿的。”周清砚见她不动,又全收了回去,道: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个心理问题算是常见,到她这儿吧……”
  周清砚顿了顿:“死亡本来就是人生四大课题之一,普通成年人经历都尚且需要心理干预,更不用说一个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
  “高二,十五六岁,正是三观即将成形的关键时期。这么说吧,我认为很多小孩儿在高中容易出现心理精神问题,不仅仅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其实还有认知能力被高估的原因。”
  “社会和时代督促她们一个劲儿向前,告诉她们高考能改变命运,这场考试之后她们就能长大。但事实与之全然相反。”
  “她们看不清事实,但能看见的只有那么多。而最亲近的家人进一步的逼迫让她们怀疑自己,怀疑这种教育体系,怀疑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