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但落景星好像也不为所动,绛云溪瘪瘪嘴。
  都说患难见真情,看来她跟落景星的真情还差点。
  没人理会自己,绛云溪索性阖了眼,任由喉咙无力捶打。
  “爸,刚才护工有给溪溪喂水吗?”落景星看着仰在病床上的人,浑身还是红肿,熟透了一般。
  “拿棉签给她蘸了蘸。”落父回答。
  “嗯。”落景星点头,用手背试了下一旁杯子的温度,又添了些热水。
  “天热,溪溪喜欢喝水。”
  “你别忙了,她还没醒过来,等醒了再问她渴不渴吧。”落父站在一旁道。
  他当然也心疼绛云溪,只是觉得人现在还没醒,没有知觉,没必要多此一举。
  绛云溪听落父阻止自己喝水,瞪起眼睛想要抗议。
  只是刚才还能睁开的眼睛,现在却怎么睁也睁不开。
  我喝!我喝啊!快给我喝啊!
  绛云溪在心里呐喊,很怕落景星被落父说服。
  还好,落景星显然更懂她。
  绛云溪感觉到自己的唇角多了些湿润,棉签裹着的水在唇瓣上铺开。
  嗯,舒服一点了,再来点?
  绛云溪在心里嘀咕,希望落景星能看出她对于水的渴望。
  落景星又蘸了些水,抿在她唇边。
  绛云溪感受着水珠顺着唇缝流进来,甜甜的。
  好喝!甜!再多来点!
  落景星却停了动作,她仔细端详着绛云溪,蹙起了眉头。
  绛云溪感觉周围的场景又具象起来,她盯着自己眼前的人看,分出一些余力想,这个人怎么连蹙眉头都那么好看。
  “醒,醒了!”这是绛云溪第一次听到落景星真实的哭腔。
  虽然落景星也拍了不少哭戏,而且都很有感染力,但其实她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掉过眼泪。
  她过早进入了成年人的世界,比同年纪的小孩要早熟很多,并不擅长用撒娇哭泣来表达自己的诉求和欲望。
  但是现在,她情不自禁哽咽,眼泪积攒在眼底,汇成一大颗滑下来,落在病床上。
  绛云溪感觉这滴泪压得被子变重了一些。
  “别哭。”绛云溪想抬手拂掉落景星的泪痕,才发现原来“抬手”是一个那么难完成的动作。
  她的全部力气梗在喉咙里,心脏被这份力气压得变形,扭曲成一小团,揪着人疼。
  她以为自己发出了“别哭”这两个音节,但其实她连嘴都没有张开。
  可落景星还是理会到了她的意思,她楷楷眼角,声线从颤抖中稳定下来:“我不哭我不哭,你别担心我。”
  绛云溪眼睛搭搭看着落景星,在心里扯了个宠溺的笑容,自恋落景星,是你别太担心我才对。
  醒来看见爱的人,明明很甜蜜才对。
  可绛云溪眼角却也掉下了一滴泪。
  她被这颗泪吓了一跳,那不像眼泪,像一坨冰疙瘩,滚到脸上,冰得她一激灵。
  随后便是持续灼烧的痛感,绛云溪终于感觉到了自己脸颊滚烫的温度。
  落景星慌慌张张拿棉签蘸去了绛云溪脸庞的那滴清泪:“你别激动。”
  说着不激动,可落景星分明更激动,手上使劲捏着那根棉签。
  病房门被打开,医生从外面进来,落景星被请了出去。
  *
  彻底恢复意识,再醒过来,绛云溪终于能正常发音,嚷着自己要喝水。
  落景星本想在病房里陪着绛云溪,但绛父绛母也在,病房里不能留太多人,她便自觉退了出去。
  衣局长等人已经落马,落父带的军队也收队了。
  病房外面,落景星一个人孤零零坐着。
  出于隐私和安全考虑,绛云溪病房在的这一层都清空了,整个走廊空荡荡的。
  落景星眉头紧锁,眼睛因为太久没睡而干涩。
  绛云溪昏睡的这一个多星期,落景星几乎没有离开过医院。
  现在人终于恢复意识了,她反而后知后觉害怕起来。
  正如衣局长所说,他这个级别,不好动。
  所以落景星去求了落父,才能使事情这么顺利。
  但其实也是冒了风险,如果证据不确凿,如果不能给这件事定性,落父可能会丢掉军籍。
  落景星不敢想,这中间有任何的岔子,结果会怎么样。毕竟……有蒲秋月这个前车之鉴。
  这些天落景星一直在自责。宴会结束后,绛云溪回了酒店。
  自己当时还跟她置气。如果陪着她回酒店,或者态度强硬点,让她回老宅,可能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楚生当年为救蒲秋月,被衣局长摔下了楼,外界却一直传楚生追爱不得跳楼自杀,蒲秋月也被冠上了杀人犯的名号。
  本是受害者,却被逼去了国外。施暴者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还过得潇潇洒洒。
  落景星的手一颤。
  她想起小的时候,常安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拿一把菜刀到处乱捅,把自己划伤也不惜。
  原来……是这种感受啊。想要无视法律无视道德,拿起手里的刀挥向全世界的冲动……
  忍着这份冲动,落景星看向紧闭着的病房门,期望能快点见到里面的人。
  也许是期望太高,门真的从里面拉开了。
  “景星?”绛母探了探头,“溪溪想跟你说会儿话。”
  “哦,好。”落景星顿了一下,忙从长椅上站起来。
  她快步进了病房。
  “叔叔阿姨,天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守着。”整了整情绪,落景星关照绛父绛母道。
  “好。”绛母叹了口气。
  落景星一直是时间管理大师,很少有疲态,但她现在脸上全是疲惫。
  “你也别太累了,溪溪现在有意识了,不用一直看着,困了你就眯一会儿。护工晚上也会过来。”
  “放心吧阿姨。”嘴上这么说,落景星却没有一点休息的想法,她恨不能每分每秒都跟绛云溪绑在一起。
  病房里窗帘紧闭,也没有开灯,有些幽暗。
  落景星坐过去,拉过绛云溪的手来。
  绛云溪的手还肿着,落景星不敢使劲,小心翼翼捧在手里。
  “想跟我说什么?”落景星往前凑了凑,贴近绛云溪。
  “落景星……你这个蠢猪……”绛云溪努力瞪了瞪自己红肿的眼睛,骂道。
  她声音太轻,不仔细听,听不出来是骂人的意思。
  听绛云溪骂自己,落景星反而笑了一下,脸上紧绷的肌肉松了松。
  “对啊,我是蠢猪。”落景星听绛云溪骂自己,心里的沉重反而变轻了。
  绛云溪轻笑了一声,肌肉随着嘴角扯动,微微有些痛意。
  “啊嘶。”绛云溪吃痛,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你别乱动你别乱动你别乱动。”落景星已经没了理智,忙按住绛云溪,以为她哪里不舒服。
  “你复读机吗?”绛云溪尽量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群。
  落景星低了低头,欲掩盖自己的慌张。
  “你拿镜子给我,我看一下。”绛云溪醒过来之后,还没照过镜子。
  她能感觉到全身肿胀,像个发面馒头,所以很好奇自己现在的样子。
  “你确定要看吗?”落景星犹豫道。
  她贴心的给绛云溪掖了掖被角,又被绛云溪拿开。
  “热死了,不盖。”
  “哦。”落景星没有再把被子掖起来,绛云溪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去沙发那儿拿过自己的托特包来,从包里翻出一面镜子。
  “看之前我要跟你说。”落景星严肃看着绛云溪。
  “说啥?”绛云溪瞪了瞪眼,心里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她不会毁容了吧……
  “你现在身上脸上都肿着,不好看是正常的,过段时间消下肿去就好了。”
  “……”绛云溪眨了眨眼睛,不是毁容就好。
  “准备好了吗?”落景星拿着镜子。
  “嗯。”绛云溪从喉咙里溢出一个音节。
  她看着落景星把镜子朝向自己,调了调角度,镜子里照出人相。
  红到发紫的皮肤,充血肿胀的面颊,还有只留一条小缝的眼睛……
  绛云溪欲哭无泪,幽怨地转过了头。
  “好看。”落景星收了镜子,安慰绛云溪。
  绛云溪把头转向落景星,满腔怨念终于有了转移:“你眼瞎?”
  “我眼光最好了。”一双狐狸眼深情款款盯着躺在床上的红馒头,意有所指。
  绛云溪代入自己刚刚那张脸,佩服落景星居然还能有这么深情的眼神。
  “太丑了,啊!”绛云溪拉过刚才被自己嫌弃的被角,想遮住自己的脸。
  “真的不丑。”
  “丑!”
  “不丑!”
  两个人争执了一番,绛云溪最终认命,拿过镜子来又仔细巡视了一遍自己的脸。
  “这下好了,一个月别想见人。”绛云溪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