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躺了一个多星期,腿估计都忘了怎么走路了,后面还得做康复训练,这一个月你就继续在医院住着吧。”
  “那拍戏呢?”绛云溪歪歪头。
  冉秋鹤的那部剧已经开机了,定妆照也拍了,总不能把她给换掉吧。
  人生第二部剧,真被换掉,绛云溪还有些难受。
  像是知道绛云溪心里所想,落景星先她一步道:“你的戏份都往后推了。你先好好休养,身体康复了,再去补拍也来得及。”
  “哦。”绛云溪了然,她还想再问冉秋鹤,毕竟她晕倒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冉秋鹤。
  还没等她开口,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第53章 像一只卵白釉瓷瓶
  门外,冉秋鹤穿一身改装过的暗色旗袍,脸上带着些许沉重站着。
  落景星给她开了门。
  “冉老师?”其实落景星没有很惊讶,早就料到冉秋鹤会来,只是现在绛云溪刚醒过来,她不想让她再受刺激。
  冉秋鹤倒是一副讶异的样子,她攥紧了提包上的丝带,幸好面容还是优雅。
  “我来……看看。”她淡淡启齿,语气缓慢。
  “溪溪她刚醒,不太方便。”落景星冷漠拒绝,门内的绛云溪却已经听到了声音。
  “冉老师吗,我方便我方便。”
  落景星无言,恨不得捏碎绛云溪这副便宜样子,她侧了侧身,让冉秋鹤进去。
  “溪溪,我来探望你。”冉秋鹤把提包搁置在桌子上,人立在病床边。
  “哈哈我没事了,冉老师您坐啊。”绛云溪指着床边的椅子,示意冉秋鹤把它搬近一点。
  “说是探望,连个样子也不装。”落景星看着冉秋鹤落座,自己不愿意跟她坐一块,索性便站着。
  冉秋鹤确实没带什么礼物,她歉意道:“其实我每天都会来这待一会儿,今天赶巧你醒了。”
  她低低头,暗色的旗袍没有做收腰,更方便行动。
  “我刚才还想,要不要去给你买点什么,又觉得买什么都搭不上你。”
  “冉老师您别这样说。”绛云溪打断冉秋鹤,不忍心看这么优雅的人脸上有裂痕,像一朵衰落下来的白莲。
  其实从落景星的态度,绛云溪已经猜出来冉秋鹤做了什么。
  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优雅的人,绛云溪总想多些包容。
  而且,绛云溪想不出来冉秋鹤这样有学识有内涵的人,为什么会帮助衣局长成为一丘之貉。
  “落景星,你先出去吧。”绛云溪看向站着的人。
  落景星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回看向绛云溪。
  她脸上现出怒其不争的叹惋,咬着后槽牙道:“行,有事叫我。”
  一个“行”字被落景星咬得很重,好像在扯一块硬抹布,扯不动也拽不开。
  绛云溪觉得好笑,嘴角压了压:“放心,我没事。”
  “谁管你。”落景星甩下一句话,出了病房。
  冉秋鹤坐得笔直,虽然已经是五十岁的年纪,但鬓间没有白发,脸上也依然白皙。
  绛云溪透过她光泽的头发,能想象到在晚间,黄灿灿的暖光灯下,洗手台上点着香薰,一个女人拿着经络梳一下一下梳着自己头颅的场景。
  这样的场景,总会跟一些片段重合。那个说着“越是看上去无脑的人设,越要澄明的人演才出效果”的人,那个不屈服于资本坚持分给女主高光镜头扩充女主成长线的人……
  这样的人,会伤害自己吗,会伤害一个跟自己女儿年龄相仿的人吗……
  “冉老师。”绛云溪犹豫,“那天,是不是您迷晕我的?”
  “是,我在酒里放了片安眠药。”冉秋鹤看着绛云溪的眼睛,似乎是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真诚。
  “那天我一直很忐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做,所以灌了自己很多酒。”
  说完,冉秋鹤又反应过来,她愣了一下,自嘲道:“当然,我知道不该这么做。”
  但你还是做了。明知是深渊,还是把我推了下去。如果没有落景星,那我是不是会成为下一个被摔下楼去的楚生,还是成为那个被骂杀/人犯远走国外的蒲秋月?
  绛云溪心里喷薄出一堆伤人的话,但只留在了心里。
  她不忍说,哪怕憋在心里自己会很难受很憋屈。
  “其实景星之前找过我。”冉秋鹤一点一点说出事情的经过。
  绛云溪眯了眯眼,果然落景星有事瞒着自己,鬼才信她是为了好好休息选择息影这个借口。
  “我跟衣勇是大学同学,我是中文系,他是生科专业,我们系楼里有录音室,他经常来我们系楼。”
  这是第一次绛*云溪听到衣局的全名。
  “他是一个很热衷于学术的人。”冉秋鹤白皙的脸上终于起了皱。
  她眉头拧着,皮肤还是很细腻,却莫名觉得淡了灰了。
  “后来他进了d局,一步步到现在,权利已经让他丧失了人性。”
  “冉老师,您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知道他背着那么多命/案,进行这些反/人/性的实验吗?”绛云溪忍不住打岔。
  “不,那个时候他还不这样。后来我们分开,也只是因为我们对未来的规划不同,我想继续留校当老师,他不想那么平稳。”
  “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还是楚生。”冉秋鹤声音微颤,“楚生”两个字在她唇间溜出。
  这个绛云溪已经不陌生的名字,听别人说出来,还是很陌生。
  “这件事闹得还挺大的……”
  “圈里人都知道吗?”绛云溪问道。
  “我们那个年纪的,基本都知道吧。”
  听完冉秋鹤的解释,绛云溪脑袋里轰的一声。
  大家都知道,都知道蒲秋月不是杀/人犯,都知道楚生死/亡的真相,都知道衣局/长道貌岸然。
  但是,没有人站出来说话。任由蒲秋月被谩骂,她明明死里逃生甚至需要摘掉眼球才能保命,可是没人替她说一句,她是受害者。
  绛云溪心里一抖,好像有一股力量把自己的心脏攥成一团,而且越来越用力。
  冉秋鹤理解绛云溪的悲悯心,她脸上也现出哀恸:“那个时候我们都人微言轻,衣勇身后不只他自己,官/官相护,没人敢说……”
  “那为什么现在敢说了?”绛云溪声调不由得提高。
  她其实不是迁怒于冉秋鹤,可心里无名的怒火无处发泄。
  这比她自己被绑架还揪心。因为她只被关了两天,受了些辐射和高温带来的皮肤异变,而且她醒来,可以看到自己的家人看到自己爱的人,每个人都关心着自己,让她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可爱的。
  可是蒲秋月呢?她被关了多久,高温直接导致眼球病变,她又经历了多少辱人的折磨,她醒来,看到救自己的人死了,看到网上都在传自己杀人犯的谣言,那会是什么心情。
  “你有景星啊。”冉秋鹤喃喃道。
  “她宣布息影时,我就在旁边,她当着我的面编辑了微博。”
  “啊?”绛云溪疑惑,“她拿息影跟你做交换条件?”
  “当然不是。”冉秋鹤摇了摇头,“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
  “应该是她动了家里的势力,做的交换条件吧。”
  听到这里,绛云溪想起来很多以前忽略的细节。
  落父一直不赞成落景星进娱乐圈,但奈何她喜欢,落母也支持,落父才妥协。
  这么多年,落景星把行程排得很满,几乎抽不出时间回老宅。
  只是这两年,绛云溪毕业搬回了老宅,落景星才频繁回老宅住。
  这件事涉及的人太多,很容易把火燃向自己。
  落父为了自己冒险,落景星肯定也做了退步。
  一年。虽然是落景星这样有天赋的人,但是脱离镜头一年,镜头感、演员的信念感都会减弱。落景星在拿自己的前途去保护自己。
  “我没想到她是一个这么有决心的人。”冉秋鹤道。
  “她应该是猜出了我想对你下手,所以来找我,跟我说,军/方的人现在在找证据,让我有点耐心。”冉秋鹤似乎对自己的行为很不耻,她拧眉说着自己的不堪。
  “可是我等不了了。你知道小冉……”
  冉秋鹤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绛云溪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
  冉欣和姜宇凡比她跟落景星还招摇,衣勇肯定也注意到她们了。
  反正都是同/性/恋,用谁的不是用……
  冉秋鹤垂下头:“对不起,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不敢拿自己的孩子去赌。我甚至在落景星再三警告我时,还抱了一丝侥幸,觉得你有落景星啊,万一最后……没事了呢。”
  说到后面,冉秋鹤也没了底气。
  绛云溪看着她的眸子。
  第一次见面时,绛云溪还感慨,怎么有人过了五十岁,眉眼里还这么亮,一点也不浑浊。
  现在,冉秋鹤的眼眸也依旧亮亮的,像一只卵白釉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