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过来帮个忙!”祝之渔不得已喊出声,“帮我把她的身躯搬走。”
  “不。”寂临渊依然冷漠,“我不碰女人。”
  “那我是什么?不明物种吗!”祝之渔怒了。
  寂临渊面色凝重,沉思半晌,冷冷道:“只有你一个。”
  “少废话,赶紧过来帮忙!”
  “不碰。”
  祝之渔快被男人气晕了。
  她躺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拔..出一条手臂。
  “草木有灵,引吾神膺……”
  祝之渔瞥了寂临渊一眼,愤愤道:“召来——”
  枝条飞速窜来,绑住压在她身上的女人,将其挪到一旁。
  祝之渔长舒一口气,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寂临渊这时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想拉她一把。
  祝之渔闭上眼,装作没看见。
  僵持了好一会儿,她感觉到那人屈膝在她身侧蹲了下来。
  “你在怪我。”寂临渊盯着她。
  祝之渔不出声,没搭理。
  “我不会靠近任何人,”寂临渊自顾自继续道:“除了你,我谁也信不过。”
  “你觉得这座宫殿怎么样?”他忽然问。
  “很好啊。”祝之渔终于睁开了眼睛,“金碧辉煌,任意一件摆设都是无价之宝。”
  寂临渊再度向她伸出手:“起来,不妨走近些看看窗外。”
  殿内是有点闷,祝之渔起身去推窗,却惊觉一排排窗户皆被钉死。
  “他们暗地里筹谋,废太子遗孤若再不顺从旨意,便折断双臂,打断双腿囚..禁起来,直至安排的女人们成功延续皇室血脉。”
  背后传来他冷冽的声音。
  “这么危险啊。”祝之渔倒吸一口冷气,“明知是龙潭虎穴,你还敢回京都?”
  想起寂临渊下意识拔刀杀人的反应,她后知后觉:“这些时日,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宫中危机四伏,有人想杀我,有人想留我延续血脉。”
  寂临渊勾了勾唇:“有趣。”
  “有趣个鬼,你装什么装。”祝之渔实在无法理解疯子的思想,她捂住自己衣襟,俯身将方才女人撕坏的衣裳捡起来。
  “今夜过后,你便要离开了么?”寂临渊盯着她的背影,“留下陪着我吧。”
  “我说了,除了你,我不会再信任任何人了。”
  他的目光移至紧闭的殿门:“甚至需要辨别来者是寻常宫人,还是刺客。”
  “我倒是有个法子。”祝之渔摊开掌心,念诵咒语:“风动草木,万物有声。”
  一阵清风应召卷动殿内珠帘摇晃。
  风过无痕,祝之渔掌心却出现一串铃铛。
  “给你,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法器,感知到我的气息,便能无风自动。”她朝寂临渊伸出手。
  “不用再担心了,以后听到铃铛响,便知是我回来了。”
  话音出口的瞬间,祝之渔蓦地一怔。
  此刻的话语与当初后山雪境试炼时的幻象重叠。
  她想起那时走马灯般闪过细碎的画面:幽暗破烂的柴房,苍白的手指缠着浸血的丝线,摇晃的铃铛……
  “不用担心,听到铃铛响,便知是我回来了。”
  “你说的,要我乖乖待在这儿。我很听话,可是为什么,你还是会离开。”
  “你不要走,不要走……”
  “今日大雪,檐下铃铛响了,你食言了,没有回来。”
  记忆尽头,少年浸在血泊中,声若游丝:
  “冬至一过,我的死期大概快到了。”
  “怎么办,我的记忆要消失了……”
  曾经超出认知的幻象在此刻得到验证,虚无缥缈的命运接连完成闭环,破碎的一片片记忆逐渐拼凑完整。
  “破!”祝之渔捂住双耳,口中快速念诵咒语破除杂乱的摄魂铃声。
  诡谲的铃声破灭,耳畔霎时陷入寂静。
  祝之渔冷汗涔涔,望向身旁的寂临渊。
  “命运啊。”她叹息一声。
  第83章 护驾!
  丑时三刻,皇帝居住的未央宫灯火通明。
  龙榻前投落溶溶光晕,鬓发灰白的天子卧于明黄帐幔深处,紧闭双目,恍惚一夕之间又苍老了许多。
  “太医说了,陛下饮酒贪杯,致使头风发作。”女人的手指触在皇帝绷紧的鬓边,缓缓按揉。“储君新立确为喜事一桩,可陛下也需仔细顾惜龙体。”
  “且暂歇些时日罢,堆叠的奏折,不若臣妾代陛下批阅。”皇后软声宽慰。
  天子缓缓睁开双目,望着女人:“辛苦你了。”
  皇后欠身行礼:“能容臣妾侍奉御前,为陛下分忧解难,是臣妾的福分。”
  “过来。”天子免了她的礼数,示意皇后靠近些。
  “你这性子倒比从前温婉了许多,”
  他握住皇后的手,细细端详女人眉眼,忽然说道:“越来越像纯妃了。”
  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
  人老了总爱怀念逝去的人事物,越是求而不得,越是念念不忘,得到手中反倒会腻了滋味,不甚珍惜了。
  皇帝也不能免俗。
  “臣妾不敢比肩纯妃。”皇后态度谦逊和顺,教人挑不出一丝错,“妹妹聪颖过人,心思玲珑剔透,当年朝堂雄辩之风姿,至今令人印象深刻。臣妾愚钝,远不能及纯妃万分之一。”
  皇帝静静听着,忽而沉声叹了一息:“聪明有余,终究比不得你如今的气度。”
  他拉着皇后的手,轻轻摩挲:“过刚易折,过坚易摧。你经了冷宫一遭,性情温婉宽和,若早些懂事,你与朕之间也不至于隔阂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
  皇后眼睫低垂,提及往事不免伤感低声啜泣:“从前是臣妾不懂事,脾性骄纵,触怒龙颜,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她哭得情真意切,似是真心悔过了。
  皇帝很满意她这副认错的态度。
  女人拭去眼泪,转身端起瓷碗轻敲护甲,往漆黑的药汤里添了细细的粉末。
  粉末触水即溶。
  “陛下。”皇后悔过的泪水染红眼眶,她捧着药碗,面上撑起最得体的笑容:“臣妾侍奉您用药。”
  皇帝不疑有他,在女人的温声细语中,将药汤尽数服下。
  “朕听闻,宴席散去,太子带走了一名女子。”
  “是,”皇后放下药匙,“臣妾遣人问过话了,系宣德侯世子妃之妹。”
  “出身宣德侯府啊……”皇帝双目微阖,眉心渐渐皱起。
  ***
  更深夜阑,东宫内殿。
  “这些人,你打算如何处置?”寂临渊问。
  “如何处置?借地睡上一宿,让她们误以为完成了任务,明早便会自行离开。”祝之渔望向满地横七竖八躺着的女人,勾了勾手指招来宽大的树叶覆盖而上,充作被褥保暖。
  “不行。”寂临渊皱眉,屏息避开脂粉香气。
  “什么不行?这叫缓兵之计。你不是说了么,皇帝放言若你再不遵令,便断臂断腿。”
  祝之渔抱着宽大的树叶走来走去:“我真想不通,你都被圈禁至这般地步了,还能如何逆风翻盘。”
  如何翻盘。
  寂临渊立在黑暗中,盯着她的背影,唇角缓缓扬起弧度。
  今夜,他故意当着宫人的面将少女带回东宫。
  亦是蓄意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困境,博取她的同情、怜悯。
  他只肯信任祝之渔?
  不,除了自己,寂临渊谁也信不过。
  寂临渊见识到了少女掌控草木的场景。
  这是一股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力量。
  他想,何不利用她的感情,利用她的力量呢?
  恩将仇报?
  不错,是在恩将仇报!
  不通人性,卑劣无耻,他就是个无药可救、坏到骨子里的恶鬼!
  喜欢?
  寂临渊不由冷笑,他怎么可能会为少女一声“喜欢”动容。
  祝之渔喜欢的不过是自己这张同她念念不忘之人相似的脸罢了。待他好,也是因为将他视作了别的男人。
  寂临渊厌恶做替身。
  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最廉价了,感情算什么?在寂临渊这里不值一文。
  恶鬼戴上一副纯良无害的假面,用虚情假意温柔地编织出陷阱,朝祝之渔抛出死亡邀请:“你愿意留下来,陪着我么?”
  “陪伴你身侧?这不合适吧。”状况之外的祝之渔受到蒙蔽,并未看清他的阴诡心思。
  “可以扮作内殿宫女。”寂临渊微笑:“我来安排,不会有人发觉的。”
  即便发觉了也没有关系,知情者都将被他杀掉。
  包括祝之渔。
  寂临渊不会信赖任何人。
  只有死者才能永远守住秘密。
  他取出一套宫装,交给祝之渔:“换上。”
  “你预先存着一套宫女的装束做什么?”祝之渔心底起疑,衣裳的尺寸甚是贴合自己的身量,简直量身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