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班长小人规规矩矩地露出八颗牙齿,和煦地微笑,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好,头顶是状元的奖牌。他身后是薯(书)海,天空中飘着无数张满分试卷。
  轮到二仙,反倒没那么容易,她反复画了四五张还不满意,不断作废,推翻重来。
  等到第七张,才终于定稿。
  她把二仙画成白衣飘飘的小仙女,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右手拿着水果图案的彩色符咒,左手帅气地捏诀。周围是各色糖果——因为二仙身上永远都是香香甜甜的味道,像颗行走的水果糖大王。
  她还在四周写了封对联。
  上联:枇杷金桔草莓堆成堆
  下联:水果仙人万岁万万岁
  横批——欣门永存。
  反复端详许久,确定连发丝都完美,她才小心翼翼地摆到旁边晾干。
  最后,就是愉琛的了。
  她反复提笔,又反复放下,硬是一笔都没画出来。
  亏她刚才还大放厥词,说你明天就知道了。
  话都说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画。沈棣棠绞尽脑汁也没个思路,干脆摆烂乱画。摸完一幅,她皱眉端详半晌。
  有点太敷衍了吧......但好像也不是不行。
  就这吧。
  不过话说回来,愉琛饭卡上的照片是什么样的呢?也会像二仙、周翊的那样青涩稚嫩吗?
  她又回想起愉琛那句惹毛她的话。
  他说,她应该做艺术家。
  艺术家三个字,总给人一种又穷又惨的错觉,但鲜少有人提及艺术家前期庞大的资金投入。古人怎么会把风月场叫销金窟呢?要她说,艺术生才是真正的销金窟,无底洞那种大窟窿。
  沈棣棠过去十七年,过得堪称恣意潇洒,对着生日蜡烛都凑不齐三个愿望。可怎么一夜之间,命运就忽然教她认清愿望和现实之间鸿沟般的差距呢?
  下次生日,她要列个清明上河图那么长的愿望清单,她从前没怎么给生日之神添麻烦,希望生日之神看在过去的份上,帮忙加个班。
  胡思乱想间,颜料已经晾干,她逐一收起来,塞进书包里。
  视线一扫,她发现书包里多了个活页本。外观是简单的原木色,没有一点花头。既不是她的,也不是二仙的。
  她翻开一看,立马认出那是愉琛的字迹。他字很漂亮,舒展遒劲,字尾会恰到好处地拖出来一划。
  随手一翻,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理科笔记,看样子是二轮复习的内容。
  是走时匆忙,装错了?
  沈棣棠没多想,决定放过书包里,明天带给他。
  谁知翻到第一页,她的动作顿住。
  标题是:统招美术大类专业
  下面分两列,艺术类和普通类录取专业,和仅普通类录取专业。专业有美术史、数字媒体艺术等等,多多少少都和美术有关。
  其中,一所上海的艺术类院校被他用荧光笔圈出来,下面写着分数:522。
  他什么时候......?
  这部分功课,沈棣棠不是没做过,愉琛圈出来的那所学校,也是她的梦校。可为期三年的高中课程她满打满算学了三个多月,月考三百多分,剩下那二百分要从何而来呢?
  再往下看,愉琛写了一排分数。
  语文:100
  英语:145(+7)
  数学:100(+70)
  物理:60(+45)
  化学:60(+30)
  生物:60
  她很快看懂,他写的是各科的目标分数,而括号里的数字,是她最好成绩与目标的差距。其中语文和生物后面,被他打了大大的勾,像个恣意的笑。
  原本遥不可及的分数,变成活页纸上简单的几个符号,似乎......没那么难了。
  沈棣棠小声嘀咕:“看起来......我可以。”
  说完她又笃定地点点头:“我可以!”
  她往后翻几页,发现后面的二轮复习笔记极其详尽,简直啰里八嗦,显然不是愉琛记给自己看的。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愉琛忽然跟她说那句话,也许是想把这个本子给她。可被她一怼,他只好偷偷塞进她书包里。
  ......
  她这张作恶多端的嘴啊。
  沈棣棠把活页本放回书包里,又看到她给愉琛画的那张卡套。
  ......完蛋,根本送不出手。
  第21章 柯南
  沈棣棠依然没睡饱。
  她睡前纠结要不要给愉琛发个消息道谢,打了删,删了打,怎么都发不出去。
  她干脆半夜三更把笔记里的物理例题刷了一半,以此减轻内心的负罪感。刷完都凌晨了,她直接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第二天差点没爬起来。
  早自习老师不在,教室里有些细碎的嘈杂声,二仙对着饭卡小声长吁短叹:“对着这么可怕的照片,我哪儿还吃得下饭啊。”
  沈棣棠悄悄把塑料卡套塞给她,二仙眼睛都亮了,连说了好几十句爱你。
  说完凑过来贴着她:“你也太厉害了吧?”
  沈棣棠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也怕身后的愉琛听到,毕竟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交代呢。于是她垂着头小小声地说:“你喜欢就好。”
  “还吃金桔吗?上次那种,最近新进了无籽的,特别甜。”
  沈棣棠丝毫不跟她客气:“不想吃金桔,想吃砂糖橘。”
  陈尔欣痛快点头:“行。”
  “没有皮那种。”
  “......好啦,给你剥。”陈尔欣拉着她手晃一晃,“这也就是我宠你。”
  一个上午,沈棣棠抓住愉琛不在位子上的每个时机,把班长和周翊的卡套分发出去。班长一如既往地得体,周翊一如既往地不得体。
  班长说谢谢,沈棣棠就礼貌回不客气。
  周翊说爹爹在上,请受孩儿一拜。沈棣棠挪开凳子,给他腾出地方让他拜,他反倒不拜了。
  一直到下午她都没把愉琛那个卡套送出手,也没正经地说出声谢谢。
  午餐时,陈尔欣总算大大方方地亮出饭卡,还收获周围同学此起彼伏的问候:
  “哇,好看。”
  “哪儿买的?”
  “多少钱?”
  陈尔欣乐呵呵地说,这是我同桌画哒!
  吃完饭回来,正好看到沈棣棠那位便宜大儿给她惹事。
  “以我吉姐那脾气,我寻思她不跟画笔打起来都不错了,居然能耐着性子画画,还画这么好!果然是人不可以斗量。”周翊显摆似的把饭卡在愉琛面前晃来晃去。
  陈尔欣倒吸一口凉气,小声问:“宝,你没给琛哥啊?”
  沈棣棠一言难尽地摇摇头。
  陈尔欣又吸一口凉气。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怀疑愉琛要把周翊榨成果汁,再给他演示一下人怎么用斗量。
  可愉琛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是画得不错。”
  “嘶———那她为啥不给你呢?”周翊一撩头发,“她可能觉得你没我长得帅。”
  陈尔欣忍无可忍地扯他卫衣的帽子,“你差不多行了。”
  周翊在那做吊死鬼状时,愉琛注意到沈棣棠在后门,他仿佛没把周翊那几句话放在心上,随意打招呼:“你回来啦。”
  由于他态度过于良好,沈棣棠高昂的头颅又低下几分。
  大概是一种面对道德标兵的自惭形秽。
  可偏偏道德标兵还在说:“没事的,别放在心上。”
  ?不是,他怎么回事?
  没等她开口狡辩,愉琛又来一句:“别管他,你凭什么听我的?”
  得,还是那句凭什么听你的。
  天地良心,他这句话但凡有一丝阴阳,沈棣棠都能二话不说开怼。可他这话说得忒正直,仿佛在低姿态地表明:我没有权利、更不会要求你。
  沈棣棠无计可施。
  旁边的陈尔欣听到这两句,面上波澜不惊,但脚步暗自往事件中心挪动,试图凑近点。
  愉琛吸气,看样子还要说些什么。沈棣棠忍无可忍地从包里翻出给他的卡套,往他桌面上一拍!
  “给你!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沈棣棠一股脑儿倒出三句话,完成任务似的。
  尽管仓促,但愉琛还是听懂了。她是在谢他的本子,也在为昨晚那句凭什么道歉。
  愉琛倏尔笑起来,心情愉悦到了极点。他视线落在卡套上,笑意又僵住。
  一回生二回熟,沈棣棠指指卡套,干巴巴地又来一句:“这个也对不起。”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旁边周翊指着卡套爆发出夸张的大笑,“这这这这这这!这不是柯南里的凶手小黑人吗?!啊哈哈哈哈你这......这还不如不画呢!我和班长都那么帅,你居然是......小黑人?!”
  其他人的都那么用心定制,到他这变成预制品了。
  他边笑边拍愉琛大腿,陈尔欣额头的冷汗一茬又一茬。
  沈棣棠想解释又无从解释,难道说我就是画不出来你这个人吗?
  她憋了半天,吐出几个字:“只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