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她火气迟到地窜上来,思路忽然就顺畅起来,接连反问:“这两件事没有任何关系吧?你早看到消息,那时候为什么不问?你介意我不介绍你,那之前怎么告诉我没关系??你是失忆吗???难道你就事事对我坦诚,有问必答吗??”
  他深呼吸,像在压抑火气:“你想问我家里的事?那我现在告诉你———”
  “我说我很累!!我不想听你讲故事!为什么早不聊、晚不聊,非要在现在跟我聊?!”她视线模糊,大概太愤怒,又或者太疲惫。
  许久后,他才笑了笑,轻声问:“对啊,为什么呢?”
  电波不能将距离拉近,他们隔得好远好远。
  “沈棣棠。”他第三次叫这个讨厌的名字,“你要跟我分手吗?”
  又来了,又开始做最坏的假设。
  沈棣棠靠在椅背上,烂泥似的瘫着,刚才的质问耗光她所有的力气,她没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那端都没有任何声音。沈棣棠浑浑噩噩地放下耳边的手机,才发现短暂的充电无法支持这么久的对话,手机已经关机。
  手机如此,她也是。
  她现在很累,他现在很激动,不该做任何重大决策。应该打过去跟他说,是手机没电,不是她挂断。
  可充电要等,开机要等,电话拨过去也要等。
  打过去也不是万事大吉,要解释为什么失联,为什么谈秘密恋爱,为什么隐瞒欠债的事。
  所以到底为什么隐瞒呢?
  大概是因为坦白只需要一刻钟,而因此打破的平衡,却需要穷尽一生去填平吧。
  尽管她爱季灵芝,但她死也不要活得像她那样。
  思绪纷乱,本能先于理智带着她爬回床上,闭着眼睛。
  神奇的是,闭上眼的瞬间,她除了困,没有任何其他感受。
  所以说,爱情也是种投机倒把的存在吧,在物质充沛处从未萌芽,在苦难遍地时奄奄一息。唯有不上不下的那些人,向前摸到一线天光,向后望见无尽深渊,唯有此时,爱才勉强充当希望的角色,充当远处可望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唯有这些人,声嘶力竭地歌颂爱情,以画笔、以文字、以这世界上所有能够承载人类情感的载体。
  不然,周围就太寂静了。
  爱情真的是爱情吗?还是,只是必须得抓住点什么,因而诞生存在的一种教义。
  又或者还不如教义,是人生濒临绝望前自救的途径之一,攀上什么浮木,自我说服是爱情啊。
  这么想着,她心安理得地沉沉睡去。
  /
  沈棣棠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寝室没拉窗帘,亮堂堂的。
  她慢吞吞地做起来,伸了个懒腰。接着下床洗澡刷牙换衣服,将自己捯饬出个人样后,将脏掉的床单衣服抱到一楼洗衣房,丢进去转圈。
  做完这一切,她去一食堂买了份烧腊饭,边吃边打开手机。
  水果图案开机图案消失,无数电话和消息密密麻麻地弹出来。
  【我明天回上海。】
  【怎么不回消息?沈大师又闭关啦?】
  ......
  【我买了学校旁边那家不甜的红豆餐包,回去带给你。】
  【买的时候还碰到付叔叔了。】
  跟着一张表情包,小猫皱眉狂按手机,配文两个字:回我。
  ......
  【你已经闭关二十四小时啦,有好好吃饭吗?回来监督你。】
  配图是用炒勺给小猫喂饭。
  没多久又一条:
  【我误机了,估计要晚回去几小时。】
  【我好想你。】
  ......
  接着就是数不清的电话,沈棣棠拇指拇指上滑,十几秒才拉到底。一看最后一通的拨号时间:昨天十二点。
  他们吵架之前。
  沈棣棠盯着"我误机了"四个字,筷子在色泽漂亮的叉烧上狠戳两下,然后将整盘推到一边。
  愉琛不是个会误机的人,相反,他是个绝不可能做出"误机"这类世俗意义上不靠谱,或者说是不正确的事情的人。
  她昨晚觉得愉琛状态不对,大约并不是错觉。
  沈棣棠脾气撑着脑袋回想自己昨天的话,皱起眉头,双手捂脸搓两下。
  嘶。
  愉琛话里话外都有指责她背叛的意味,她一时情绪上头就什么难听话都往外倒,跟赢了能拿冠军似的。
  现在怎么办?
  此前他们别说吵架,连点大的分歧都没。或者分歧一直存在,只是她没看见,愉琛又太习惯退让。
  她不仅没和愉琛吵过架,也没见亲生父母吵过架。季灵芝在忍让一事上登峰造极,沈勇又鲜少回家,别说吵架,连对话都少,基本都是沈勇单方面吹个没完。
  她对恋人之间吵架都缺乏概念,更别提吵架后的修缮工作。
  难不成,还像以前惹他生气那样,去哄他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摁灭,她小幅度地摇摇头。
  高中生的世界简单得像二极管,爱憎分明,对错也分明。可现在,事情赶着事情,情绪裹着情绪,像团从毛衣上拆下来的二手毛线,乱七八糟地滚成一团,是非曲直一概看不清,盘不顺。
  没等她抽出时间细想,导员的消息就发来:
  【沈同学,没课吧?】
  【人在教务处接待,再来一趟吧,尽快。】
  说体贴不体贴,说命令不命令。像辽城寒冬里城管驱逐小贩时,那种显得挺公事公办的语气,但实际上,既没藏住不耐烦,也没藏住同情。
  "草啊。"她无声地骂了句脏话,边端着餐盘送到回收处,拿起勺子"哐当"一声砸进桶里。
  这狗屎日子,谁不委屈啊?
  第69章 命运之日
  等沈棣棠再空下来,期末季都过了一半。
  分还没出,她已经被导员好心通知,挂了门理论课,让她早点复习。她连任课老师姓李还是姓王都忘了,不挂才怪呢。
  这期间,愉琛那边没有半点消息。随着时间推移她越发清楚,从挂断电话那一刻,愉琛便认定这段关系已经结束。
  他实在是个悲观的人。
  沈棣棠一方面是没空,另一方面也没什么头绪,本来不打算草率地回小洋房,可恰好挂科这门理论课的参考书放在那,死贵一本,还得去拿。
  要命,但也别怂。
  她久违地拐进熟悉的小路,穿过居民区和早餐铺,走到独栋洋房别墅。
  梧桐树影婆娑,阳光明媚。她深呼吸几次,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一楼厨房干干净净,没人。转个弯到小仓库,也没人。
  她呼吸放缓,慢慢踏上楼梯,出汗的手心搭在扶手上,有些滑。
  她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卧室没人,画室也没人。
  沈棣棠拍拍胸口,做出松口气的样子。
  走进画室,才看见画室正中没画完的半幅油画,画上的人脸还空着,但身形颀长流动,似山顶化雪,晶莹脆弱,但也坚韧绵延。
  她又大力呼出口气,小声念:"现在放心了。"
  念完更没底。
  抛出硬币那一刻,便会知道忠于内心的选择。那么走到二楼的瞬间,她立马意识到,她紧张,不是害怕他在,而是希望他在。
  若他此刻在,那气氛大约会变得尴尬。
  可命运如此书写,让他不在这里,像国画中的留白,给她留足空间感受到,想见他。
  那一刻,沈棣棠坚信自己得到命运的暗示,她转身飞奔下楼,朝着目的地跑去。
  一如十八岁生日前夜,她甩开双臂,飞奔向他。
  /
  j大校园也在上海市中心,周遭是与小洋房如出一辙的梧桐树,外墙是那种很漂亮的砖红色,叶子落了堆在墙根,踩上去脚步没什么真实感。
  再过一个马路就到j大,可红灯高悬,她夹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恰巧被红灯摁住。
  周遭人群有的安稳站定,有的急切地在人群中穿插,将自己塞过人与人之间本就狭窄的缝隙往前走,试图在静止的人群中勇当第一。
  这样的人还不少,沈棣棠被一下又一下地撞着肩膀。
  她烦躁地往人群外站,一扭头的功夫却看到熟悉的侧脸。
  侧脸的主人被条粗壮的胳膊抡圆了丢进弄堂里,远远能听见骨骼血肉撞墙的闷响。
  ——有点像班长?
  红灯休止符失效,绿灯长亮,周围的人熙熙攘攘地往前抢,生怕再被拦下。
  沈棣棠看看马路对面j大古色古香的校门,再看看左边的小胡同,最终还是咬咬牙,垂直于人群拔腿往胡同迈去。
  走到胡同口,沈棣棠揉揉被人群撞得生疼的肩膀,向内探身,里面传来很密集的脏话。
  “草!耍你老子好玩吗?”
  付柏杨被大块男人抵住锁骨摁在墙上,双手去掰他的手,“你还我!你别在这闹.....”
  真的是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