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不太想告诉你这些道理,但事实确实是,恻隐之心毫无用处。”
  庄蘅看着他,没说话,半晌才咬牙道:“我又不是你,你能心安理得地同谢家作对,能威胁你的亲弟弟,还毫无愧疚之心,我不能。”
  谢容与不怒反笑,“我就是一个恶人,你一开始不也便知道么?怎么,现下后悔了?”
  说罢,他猛地松开庄蘅手腕上的披帛,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却将弓递到她手里,唇角勾起一抹笑,“在你看来,帮我便是要害死他,所以你不愿意。那我若是让你现下便直接动手呢?反正他总归要死,不如给个痛快。”
  庄蘅挣扎着想将弓还给他,反被他握住了手,逼着她拉开了弓,对准了不远处水榭之上的身影。
  她的手颤抖着,却被他牢牢握住了手,让她挣脱不得。
  她盯着那支箭,却根本冷静不下来。
  她当然知道谢容与是什么人。她只能确定他不会伤害自己,但他到底会不会逼着自己杀人,她并不确定。
  若是这支箭真的放出去了,她又该如何。
  庄蘅觉得事情正在崩坏的边缘游走,她却只能喘息着道:“你放手。”
  他却根本没理会她,反而仍旧拉着弓对准了不远处的庄非,“握好,我马上便会松手,若是这箭意外射中你那位好爹爹,可怨不得我。”
  庄蘅实在忍不住,只能颤抖着无助道:“我答应你,你放开我。”
  谢容与却仍旧无动于衷,“答应我?庄四小姐每每话说得都好听,让我怎么信你?”
  她如今被迫握着这弓,仿佛都能看见片刻后这箭飞向水榭,尔后有人轰然倒地,鲜血飞溅的模样。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落了泪,哽咽着道:“谢侍郎,我一定会听你的话,你先放开我。”
  他淡笑着,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直到发现她是真正畏惧了,这才将手松开。
  庄蘅垂眸,泪水滑落,他却颇有兴致看着她落泪,嗤笑道:“现下知道怕了?”
  她早该乖乖听他的话。
  她抹了把泪,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直直地看着他。
  庄蘅现下确实是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
  谢容与知道有很多人恨他入骨,但没有人像她一样坦然地表露她的恨意。经此一遭,她对他的态度明显变了,掺杂了更多的恨意,但一想到这一点,他却奇怪地兴奋了起来,仿佛全身的血都翻涌着,叫嚣着要涌出体内。
  毕竟恨才能支撑一个人走得更远。
  他倒是好奇起来,她若是真正恨他,她会做什么。
  她若是真有胆量拿起匕首架上他的脖颈,那才有意思。
  于是他颇有兴致地笑道:“恨我么?恨我你也还是要乖乖帮我做事,再把你的兄长推出来送死,否则你都自身难保,庄四小姐。”
  庄蘅被他激怒,一把拔下发髻上的水仙金簪,想也没想便直接朝着他的胸口刺过去。
  那金簪锋利,她只是稍微用力,那簪子便没入了大半,瞬间便有鲜血涌出,落在她手上。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猛地松手,将手上的鲜血擦去,有些发怔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却已经忘了,让他受伤并不能让他感到痛楚。他早就习惯忽视自己这副躯体的本能感受,疼痛在他看来不值一提,反而有时只会让他更兴奋。
  譬如现在。
  谢容与只感觉那金簪冰凉,插入自己胸口,疼痛很微弱,反而调动了他的五感,让他再度兴奋起来。
  兴奋的原因简单,从前的庄蘅像只怯生生的兔子,胆怯而懦弱,而现在的她却可以张开口去咬他。
  而这只兔子又是他救下来的。
  于是这样的转变在他看来,便是无比新奇。
  他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垂眸瞥了一眼那金簪,语气如常,“胆量大了些,只是你方才不如再用些力,便可直接杀了我。”
  庄蘅后退几步,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道:“杀了你有什么用,我不要嫁进谢家,你得帮我。”
  言下之意便是,若是他没用,她真的可以杀了他。
  他挑眉,对着她笑了,眼眸里泛着光,“你还真有些意思。”
  他知道她明晃晃地在利用自己,可若能让他一直留着她,这倒也是她的本事。
  庄蘅却愣了,心想这人是不是有些问题,金簪插了进去,狠话也对他说了,他怎么还……兴奋了?
  她永远也摸不清楚他的喜怒。
  下一刻,谢容与面不改色地伸手将金簪拔出,簪尾落下滴滴鲜血,他却不以为意,直接将金簪递还给她。她刚接过去,他却伸手,又握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微微用力,指尖却在她白皙的肌肤上不动声色地慢慢摩挲。
  他靠近,在她耳边低声道:“既然杀不了我,那便要好好替我做事,听明白了么?”
  她手一松,金簪便又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她只能无力点头。
  他满意松手,拢了拢袖,居高临下道:“话也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庄蘅脚步虚浮,却头也不回地便拔腿往外走。身后谢容与遥遥道:“簪子掉了,庄四小姐不要了么?”
  她略略回头,小声道:“沾了血的东西,我不要了。”
  谢容与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收了笑,将那把弓拿起,重新放回藏书阁的隐蔽处。
  藏书阁一直人迹罕至。而幼时的他嗜书成癖,因为他知道,只有博览群书最终雁塔题名,他才能不被任何人欺辱,才能报自己想报之仇,护自己想护之人。
  于是幼时的他曾豪掷无数光阴于此处埋首书卷,那时候永远都是他一个人,抬眸,只能看见满室的书卷以及那扇窗外的景色。
  可以说,庄蘅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陪着他走进这藏书阁的人。
  说来也巧,这倒是更有意思了。
  谢容与垂眸,看着地上带着血、被庄蘅扔在地上的金簪。他盯着那金簪片刻,最终还是俯身将它捡起,用袖口擦拭去上头残留着的自己的血,尔后若无其事地将其塞进自己的袖中。
  他转身向外走,金簪贴着他的手臂,他仿佛感受到方才庄蘅握着它时留下的余热,而那温热正一丝丝钻入他的体内。
  第20章 出面待谢容与下去时,发……
  待谢容与下去时,发现庄蘅居然还在等他。
  他有些诧异地挑眉,“你还在此处做什么?”
  庄蘅有些局促道:“我怎么回去?”
  他想了想,确实,她总不能走着回国公府。
  她又道:“我的簪子带了血,还放在上头,不会有人发现吧?”
  他不动声色地碰了碰了袖中的金簪,淡淡道:“早就吩咐人扔了。”
  庄蘅有些心疼,毕竟是金簪,留着多好哇,为何方才偏偏要说不要了呢。
  他道:“我让人备马车送你回去。”
  她冷着脸道:“我不想回去了。”
  “做什么?”
  “三姐姐肯定发现我忽然不见了,到时候回了国公府,她若要告诉夫人,我定要受罚。”
  庄蘅对他说话的态度都有些疏远和冷淡,谢容与能感受到。
  她定是在怨自己,怨自己不该直接带她从宫中出来,方才又逼了她好一遭,如今回府都不得安生,白白要挨罚。
  他却像没发现她语气中的埋怨,甩袖而去,“你若不用马车,便自己走着回去。”
  庄蘅看着他的背影,气得咬牙,却只能慢吞吞地由一位婢女引着,上了马车。
  一路上她都在想该如何向庄初和周氏解释。
  她若是说自己是被谢容与掳走的呢?
  恐怕也没人会信。
  她苦恼地叹了口气。
  方才自己真该把那根带血的金簪捡回来的,这样给她们看,也好让她们相信自己真的受了大罪。
  那边谢容与却又命人备马,转头往宫门处骑。
  未至宫门,便正好碰见国公府的马车,车上坐的定是庄初。
  按规矩,她若碰见他,必得停下行礼。果然,马车停下,庄初掀了帘子,对谢容与道:“见过谢侍郎。”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我已经送庄四小姐回去了。”
  庄初讶然,“她方才忽然不见,是同侍郎在一处吗?”
  “三小姐倒也无需过问。只不过,听说你们国公府的人一向喜欢欺负你那位四妹妹,不知是真是假?”
  庄初不知他是何意,犹豫片刻道:“侍郎言重了,是四妹妹一向不守规矩,家中长辈多加调教也是应当的。”
  他却冷道:“那便烦请三小姐把我的话告诉你们国公府的几位长辈,若是下次我再听说她在国公府受了罚,你们知道后果。”
  庄初一时有些发愣,张口结舌道:“侍郎这是何意?”
  谢容与嗤笑一声,“看来你们国公府还真是没什么眼色,不知道她腰上系着的香囊是我给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