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芙蕖低头,没敢吭声。
  庄初气得转头离开,半晌后却又回来,忿忿道:“庄蘅人呢?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她自己造的孽。”
  正说着,却见有宫女开了房门,她看见谢容与走了过来,怀里抱着的正是庄蘅。
  他将庄蘅放了下来,庄初正欲开口,他却已经堵住了她的话,“好好照顾她,她饮多了酒。今日之事全当你没看见,什么也不准同旁人说起。”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他再看了她一眼,尔后便转身离去。
  庄初撇嘴,瞥了眼睡得香甜的庄蘅,“睡得倒是熟,有什么好照顾的。”
  庄蘅这一觉却睡得并不大安稳,她陷入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她梦到自己被困于熊熊大火中,她伸手向谢容与求助,他却只是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尔后甩袖而去,任凭她在他身后哭喊,只留下一句话,“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
  她怎么可能认错人呢。
  她一下便被吓醒了。
  醒来后她却不记得昨夜之事了。
  但她还记得那恐怖的梦,一想到谢容与当时看向她的眼神,她便浑身发冷。
  芙蕖替她梳妆时问道:“小姐昨夜怎么在谢侍郎处睡着了?”
  庄蘅震惊,扭头道:“我昨夜在他那儿睡了?”
  芙蕖点头,“是呀,还是谢侍郎送小姐回来的。”
  她瞪大眼,拍了拍自己的脸,心想,庄蘅呀庄蘅,你还真是心大,怎么哪儿都敢睡。
  昨夜她去他那儿做什么来着?
  嗯,肯定只是同他说了几句话罢了。
  待她梳洗完毕,便同庄初出去,准备回国公府。
  不料却在殿门外碰上了谢容止。
  庄蘅行礼如常,“见过三公子。”
  谢容止笑道:“好久不见。”
  尔后他俯身捡起地上的一根玉钗,“这是四小姐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点头,“是。”
  她正想把玉钗拿回来,却不料他已经伸手,替她簪了回去。
  他抬手,袖口便滑落了下来,露出了他的半只手臂。庄蘅随便瞥了一眼,却僵在了原地。
  谢容止的手臂上,也有道伤疤。
  她当时便面色发白,死死地盯着那道伤疤。
  他困惑道:“怎么了?”
  她指着他的手臂道:“三公子,你这道疤是从哪儿来的?”
  他虽疑惑,但还是神色如常地答道:“是我幼时随父亲打猎时不慎留下的。”
  庄蘅只觉得天旋地转。
  完了。
  她当时分辨自己的官配,完全就靠手臂上的那道疤,但现在谢容止也有。
  所有到底谁才是自己的官配。
  她仔细想了一下,觉得不大对劲。
  于是她又问谢容止道:“谢侍郎手臂上也有一道疤,不会也是打猎时留下的吧?”
  谢容止顿了顿道:“那倒不是。我这是意外,二哥的那道疤却不是。你也知二哥行事一向不合规矩,父亲有时气不过,便会动手教训他。”
  他见庄蘅面色如白纸,不禁关切道:“四小姐,你无事吧?怎么了?”
  她摇头,勉强道:“我无事,多谢三公子关心。”
  其实她很有事。
  所以一开始她认定谢容止是她的官配本来就是正确的,为什么要在看到谢容与手臂上的伤疤后就觉得他是自己的官配呢。
  她怎么就没想到第三种可能,即这两个人都有伤疤。
  现下她再分析一下,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再去调动一下关于原书的稀少记忆,便会发现原书中有提过,她的官配手上的那道疤是意外。
  谢容与那道疤明显是谢麟留下的,怎么能算意外呢。
  但当时的她,就是没想到。
  所以,兜兜转转,她的官配居然还是谢容止。
  庄蘅心态好,觉得自己就算认错了人也并无大碍。
  就算她的官配是谢容止,她也可以不要哇。
  但她转念一想,谢容与是什么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官配,那他对自己的态度就不会是喜欢,而可能是厌恶。她对他的态度如此嚣张跋扈,如此放肆,他估计只会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
  庄蘅吓得瑟缩了一下。
  情况不妙。
  正想着,她却远远地看见了谢容与。
  她眼尖,一眼便看见了他脖颈上的红色印记,虽然已经很淡了,但她还是能猜到,这是唇脂留下的印记。
  昨夜的记忆便突然回来了。
  她都对他做了什么啊。
  这唇脂好像……是她留下的。
  她还格外放肆地坐在了他的身上,贴在他耳边同他说话,还威胁他说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昨晚恐怕是她活下来的最后的机会。
  现下清醒了的庄蘅只想打自己几巴掌。
  一旦他不是自己的官配,他谢容与就是一个随时对自己有威胁的人,一个冷情冷性、权势通天的人,同他的那把匕首一样,冰冷,锋利,必见血。
  她根本玩不过,她得跑,她得离开他。
  她正想转身离开,却听谢容与叫住了自己,“跑什么?”
  庄蘅只能慢慢转身,却不敢同他对视,“见过谢侍郎。”
  “昨夜睡得可还好?”
  她点头,“好。”
  谢容与敏锐地觉得庄蘅今日不大对劲。她的眼神明显有些畏惧,并且格外回避自己同她的接触。
  他心里并不大愉快,声音也冷了些,“昨夜之事,记得便好。”
  庄蘅吓得一哆嗦。
  这是什么?
  赤裸裸的威胁。
  让她记得,就是要告诉她,他不会放过她的。
  目送谢容与离开后,庄蘅赶紧跟在庄初身后回了国公府。
  回国公府后,她开始了自己新的盘算。
  虽然官配认错了,但她也不能将错就错。
  谢容与是个随时会报复自己的人,谢容止虽然也有目的,但好歹不会随时拿出一把匕首威胁自己吧。
  反正这两个人都不算什么纯良之人,她只能挑一个还算温和的了。
  她现下也管不了谢家是不是利用自己了,只想保命活着。
  她是个很胆小也很没骨气的人,能保着自己的命就成了,谁还管她的未来夫君对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于是国公府的人发现,庄蘅在同谢家这门婚事的态度上,有了极大的变化。
  她似乎已经很好地接受了要嫁进谢家的这一事实,连周氏都觉得这位庶女是真的没什么别的心思了,于是对她也都温和了不少。
  毕竟只有听话的棋子才最讨人欢心。
  天气愈发燥热,庄蘅只觉得自己像一颗晒蔫了的草,只剩下了半条命,做什么事儿也都无精打采。
  七月的某日,庄蘅正拿着把团扇给自己扇风,坐在窗边乘凉,忽然见周氏房中的婢女上前道:“四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庄蘅起身,随着那婢女去了周氏房中。
  周氏正坐在椅上看府中账本,看她来了,便搁下手中的账本,吩咐婢女替她执着扇扇风。
  两人闲聊了几句,庄蘅知道她必定是有事情吩咐自己,便陪着她把话接了下去,“夫人,三姐姐同李家的婚事,定了吗?”
  她似笑非笑道:“定了。”
  “可是三姐姐心气高,去李家做妾,只会觉得是委屈她了吧。”
  她闲闲道:“阿初是个聪明人,又听话,赌气不过是一时的,总会明白我同和爹爹的良苦用心。”
  庄蘅还想再说什么,周氏已经转了话题,“谢大人生辰在即,过几日你便随我去谢府赴宴,毕竟已经订婚了,礼数更不能少。”
  庄蘅并不大愿意。
  去府上虽然能见到庄窈,但是也会见到谢容与。
  她现下根本不敢见他,他们两人都也有一个月未见了。
  周氏觑着她的神色,蹙眉,“怎么?你不乐意?”
  她赶紧摇头,“没有。”
  于是七月二十这一日,庄蘅便严妆出席,同周氏去了谢家。
  谢家门第显赫,又是谢麟的生辰,来贺的宾客自然众多,格外热闹。
  庄蘅同谢家众人见过,待用完膳后,便去见了庄窈,这才知道她有了身孕。
  她并不大想让庄窈受生孩子的苦,但有可能她有了孩子后,能在谢家过得更好些。
  庄蘅好奇地摸了摸她的肚子,庄窈叹道:“你不该嫁进谢家的。”
  她笑着道:“阿姐,国公府都安排好了的,我也不能说什么,你也莫要为我担心了。”
  正说着,周氏便来寻她,对她道:“三公子在等着你呢,快好好同他见一面。”
  庄蘅应了声是,便被婢女引着去见了谢容止。
  谢容止笑道:“已有一月未见,不知四小姐在国公府过得可还好?”
  庄蘅是个做什么都浑然天成的人,就算她对谢容止本质上并没有那么热情,但知道他是自己的官配后,也很肯用心敷衍他。现下笑得眉眼弯弯,格外真诚,让人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