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话音刚落,便猛地拉住她的手腕向前捅了过去。
  簪头直接插进刚撒上药粉的伤口,鲜血流出,滴落下来。
  疼痛席卷过身体,但他不以为然,淡淡垂眸,仿佛魂魄早就离开了这躯壳,仿佛这躯壳与他无关。只不过看见鲜血滴落,他怕那血会落在她的手上,脏了她这件新衣裳的袖口,让她心疼,便将她的手向左轻轻拉了拉,于是他的鲜血便全部落在了他自己的手臂之上。
  庄蘅早就傻眼了,吓得不敢说话,只是颤抖着声音道:“你疯了……”
  鲜血仍然不停滴落,那伤口和鲜血在他白皙的肩膀之上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她仿佛都能感受到疼痛,更何况是他。
  谢容与却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不在乎我,所以替你出出气罢了。怎么?四小姐还嫌不够么?”
  她还没来得及说“不”,他便已经拉着她的手又将簪头往里捅了捅,大滴大滴的鲜血涌出,滴落,砸在他的手臂上,又溅在他的袍衫上。他的面色开始泛白,却仍笑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庄蘅知道,他就是想听他自己说一句“我在乎你”。
  可她不想说。
  她对于他逼着自己表露根本没有的心意很愤怒,更愤怒他不惜这样对待自己的躯壳,只为了逼自己说出那句虚假、没有任何分量的话。
  他到底是为什么,就算是想报复折辱她,也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吧。
  可是她现下也忍不住落泪,哽咽着道:“你把簪子放下。”
  她到底还是不忍心看到他这样受伤流血。
  可是谢容与知道,她是个一向心软善良的小姑娘,她此刻流泪,不是为了心疼他这个人。面前坐着的是谁不重要,因为她讨厌让别人受到伤害,她讨厌看到别人流血,她敏感而丰富的同理心让她会在面前的场景下落泪。
  但他不会,他同她截然相反。
  于是谢容与此刻也不禁在想,他从一开始留着庄蘅、并纵容她所有举动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她是他在幼时曾经想成为的模样,她是他向善向好的灵魂,当他变成麻木不仁的恶人之时,还是会被她的特质所吸引。
  于是他舍不得摧毁她。
  他知道自己很卑鄙,利用她的不忍心逼着她说出他想要听到的话,可他控制不了自己,阴暗的欲念在心底叫嚣。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你不是不在乎我么?哭什么?”
  庄蘅此刻很恨他,但心里还是泛过一丝心疼,于是红着眼睛慢慢道:“我在乎你,可以了吗?”
  谢容与满意地笑了,将她的手放下,取出沾满鲜血的金簪,浑然不顾自己身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只是先用衣袖将金簪上的鲜血抹去,尔后重新妥善地将它重新放回不见天日、不会有人发现的抽匣中。
  庄蘅颤着身子道:“为什么?谢侍郎,逼迫我很有意思吗?你是不是一直当我是个玩物,一直想要折辱我,所以不惜用这种方法来逼迫我?你既然恨我当初对你的大胆无礼,那你就不要装模作样地救我,救完我后又要用各种方式来折辱我。”
  谢容与一时愣住了。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她以为自己一直在折辱她,连他屡次三番地救她都是“装模作样”。
  庄蘅继续道:“你为何不说话?谢侍郎,我同谢容止之间的事同你有何关系?你不就是想处处压他一头吗?所以一直不满于我同他的接触。”
  他眯眼,冷道:“我说过,我不许你同他在一处。”
  庄蘅来了火,口不择言道:“我为何不能同他在一处?怎么?谢侍郎,你也喜欢我吗?所以你看不得我同他在一起……”
  他却直接道:“是。”
  她口中的话一下子便说不出来了,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不然你觉得我是多有闲情逸致留着你,让你在我面前为所欲为?”
  庄蘅看着他,内心震惊着,最后却还是不为所动地摇头,直接否定道:“不是的。”
  她缓缓开口道:“谢侍郎,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你救了我,屡次三番地帮我,我很感激,我会报答,但这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不满于谢容止,所以才想要拿我做你们较量的筹码。你这根本就不是喜欢。”
  他冷笑道:“谢容止?他算什么东西,我需要同他较量?”
  “谢侍郎,你懂什么是爱吗?像你这样豺狼成性之人,有真心吗?我为何一定要在乎你?我对你救命之恩的感激和我对你的在乎不可能一样,你根本就不明白。”
  庄蘅说完后,两个人都静了。
  她说完后,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畅快,反而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
  不过这样也好,她本来就不该受到他的逼迫。
  谢容与本来愤怒于她如此决绝地否定自己对她的所有用心,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接受过“爱”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不明白怎么样才是爱人,他自以为的方式在她看来居然等同于“折辱”。但等她说完后,却发现自己反驳不来。
  她同他确实云泥之别。
  他内心早就腐朽,正如她所说,豺狼成性,手上沾满鲜血,走的是一条不归路。
  她说得对,他这样的人,没有真心,他自己也分辨不来,兴许对她的情绪只是一时的兴趣和恻隐。
  那不是爱。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再纠缠,再去逼迫她。
  庄蘅看着他泛白的脸色,忽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可最后还是狠狠心,冷淡道:“谢侍郎,我不知今日我的话是否激怒了你,但明日你想要报复也好,杀了我也罢,我都接受,只是不想你再用这种方式来折辱我。”
  尔后她最后看了一眼他的伤口,忽然想,这伤口这样深,也不知是否会留疤。
  但她关心他做什么?这本来就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于是她整了整衣裳,道:“我先走了,谢侍郎还是好好养伤吧。”
  她头也不回地走到房外,慢慢地吐了口气。
  她脑中很乱,也不知该去哪里,只能去了庄初房中。
  她看到庄窈躺在床上,忽然就想到,若是没有谢容与,阿姐兴许早就没命了,于是心里又后悔了几分。又想到他的伤,也不知是如何弄出来的。正巧侍医也进了房,准备替庄窈诊脉,庄蘅便借机问道:“不知谢侍郎的伤是怎么落下的?”
  那侍医答道:“赵王想要报复谢侍郎,便派了刺客埋伏,幸好那一箭没射中要害,否则侍郎的命都难保。如今这伤口也极深,定是要留疤的。”
  庄蘅又问道:“我见谢侍郎似乎对痛感并不在意,为何会这样?”
  “四小姐有所不知,我在谢府也有十几载,侍郎幼时我便时常替他医治,他幼时便时常落下伤,兴许是习惯了。”
  “为何幼时会时常落下伤?”
  那侍医却顿了顿,略有些躲闪道:“这……我也不知。”
  庄蘅心里感到奇怪,却也不好再问下去,只能作罢。
  翌日,庄蘅并没等到谢容与对她的报复。
  昨日她都如此胆大妄为了,他今日居然还是没有动手。
  她不明白。
  他是不舍得吗?那他又在不舍得些什么。
  她侥幸着,也疑惑着。
  但她还是如常陪在庄窈身边,闲时便也常常同谢容止在一处。
  她时不时便会想到他的伤,又过了几日便借机在侍医处打探。
  那日过后,谢容与有几日都没有再想过庄蘅。
  毕竟他要做的事太多,朝堂之上,尔虞我诈,波云诡谲,如何为天子清楚阻碍,如何为他增添左膀右臂,如何观察谢家同国公府的动静,这都需要他一一处理。且他受了这样的伤,到底没什么精力再去管旁的事。
  他以为自己如同庄蘅所说的那样,对她不过是一时的兴致。既然是一时的兴致,那他便也无需太过在意,冷着几日便自然会好。
  依着他往日的性子,庄蘅敢那样对自己,恐怕她根本不会活过当晚。
  但他并没有动手。
  在此之前,从他第一次救下她开始,他便喜欢在无人发现的阴暗处窥探她的一举一动,了解她的一切。
  但他现下放弃了。
  任何情爱于他都无益,他早该放弃在她身上耗费精力。
  爱?他确实不懂,也不大需要,即便是对着她。
  他冷笑着,看向抽匣中的金簪,伸手拿起,随手便将它扔出了窗外。
  第30章 欲望他还是想要得到她
  第四日,庄蘅准备回国公府了。
  她虽然还想再陪庄窈,但她在谢府到底是没名没分,不能久留,只能回国公府。
  一想到国公府那边,她心里便觉得烦躁,也不知回去后会怎样。即便有庄初替她遮掩着,但周氏和庄安如今也知道了,恐怕连庄初都要受她的牵连。
  她把东西收拾好,便回了国公府。
  刚踏进国公府,她便看见了庄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