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滑得很慢,柔软的笔尖一点点擦过她的肌肤,似乎是他自己的指尖在她身上游移,她无端便红了脸,这才明白他方才为何不让自己穿上褙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笔尖终于停在了锁骨处,“不如点在这儿,你觉得如何?”
  她没开口,他又道:“点在这儿我一眼就能看见,也省省得我日后要再让你脱了褙子。”
  随后笔尖便蘸了守宫砂,轻轻在她锁骨下方点了点,留下了一个红色的印记。
  庄蘅这才后知后觉,点在这儿,那么就意味着,她若是做了什么,就相当于昭告天下。
  不过没有关系,就算没了她自己也可以找来守宫砂点上,糊弄他这还不简单吗。
  不过当时她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有多么愚蠢。
  妄图糊弄他的后果很严重。
  谢容与放下笔,满意道:“不错。”
  他拿着她的褙子,道:“穿上?”
  她点头,他这便替她穿上了褙子。
  应当是因为他替她点上了守宫砂,他心情明显极好,笑吟吟道:“渴么?”
  没等她回答,他便已经端了茶盏到她嘴边,颇有耐性地一点点喂她喝。
  庄蘅不喜欢旁人喂自己喝水,但现下被禁锢着,也无法,只能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杯茶。
  他边喂她道:“你应当明白,你若是好好同我开口,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去做。可你偏偏不张这个口,你叫我怎么帮你?莫要表现出我们并不熟稔的样子,在你身边,无论是国公府也好,还是谢府也罢,你还真是找不出任何一个比我还要了解你的人,所以庄蘅,莫要再惹我生气。”
  她只敢默默听着,默默饮茶,一句话都不敢说。
  谢容与放下茶盏,“还要继续学琴么?”
  她点头。
  他伸手替她抹去唇边的一滴茶,“那也好,你继续,我在外头等你。”
  他说罢便将她放下,整了整衣衫,推门离去。
  他刚离开,忆柳便推门进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庄蘅身上,探究道:“你们……说了什么?”
  庄蘅掩饰道:“没说什么。”
  她却已经拿起了小几上的琉璃瓶,“守宫砂?”
  下一刻她便挑眉,戏谑地笑道:“谢侍郎果真是你兄长,连妹妹点没点守宫砂都要亲自关心啊。”
  庄蘅想要解释,却只能无力道:“他真的是我日后的二哥,只是……”
  “只是,点守宫砂是他强迫我的,除了这个以外,我们也没做什么。”
  忆柳又笑道:“没做什么?”
  她的手轻轻点了点她的唇,“我可是看出来了。”
  庄蘅立刻住嘴了,忆柳却认真了神色,“你们到底是何关系?”
  第41章 关系你只能算是我的偏房
  庄蘅支支吾吾半晌,脑中飞速思考,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她真诚道:“我要是说我真的很想离他远一些你相信吗?”
  忆柳笑道:“我相信,因为任何人都会对他感到畏惧,潜逃才是人的本能反应。”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很难吗?你当我是什么也不明白?”
  庄蘅眼睛一亮,“忆柳,你是不是有心悦的人了?”
  她坐下,抚了把琴,“你想听吗?”
  庄蘅也噌地坐了下来,“想听。”
  她淡笑道:“这其实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在薛家还在的时候,家里替我定了一门亲事,我们彼此都有些好感,本以为日后能真的嫁给他,但是一朝薛家被灭门,我改名换姓,做了琴师。”
  “那……”
  “没有什么结果,我改名换姓就是为了不让他找到我,因为我也很怀疑,他在知道我们家的事情后,还会不会愿意再娶我为妻,所以我索性自己消失,这样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找了我,只是找不到罢了。”
  “但现在我也想明白了,京城虽大,但要是想找到我,几载光阴想必也是足够的,只是他并不愿意罢了。”
  “我听说他娶了妻,生了子,近来还娶了妾,仕途顺当,无不圆满,所以有我也好,没我也罢,都不重要。我现在才明白,其实那不是爱。之前有一次他同我说笑,说我的琴弹得这样好,若是真做了琴师也好,他不介意娶一个琴师为妻,如今一语成谶,但他却不见了。所以真正的爱同你是什么身份并不相干
  ,只同你这个人相干。”
  庄蘅听完愣了,不知说什么好,试图安慰忆柳,结结巴巴道:“我不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早知道我就不问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是以为你会有心悦之人。”
  她却笑道:“你觉得我可怜吗?其实琴坊里其他姐妹们更可怜。她们有的人从出生起便没了父母,沦为弃婴,有的被卖入烟花柳巷之处,受尽苦楚,我在其中,其实已经算是最幸运的一个了,好歹从小和和美美地长大,感受过什么爱。不过无论如何,从前吃了再多的苦都是过去了,如今我们能有这琴坊,得陛下赏识,名门重视,在京中立足,便很好了。情爱本就是奢侈的东西,人在苦难之时只会自顾不暇,所以它们同一直未能逃出苦海的我们并不相干。”
  “那你很恨他吧?是他放弃了你,可是若是他当时能在危难之时拉你一把,你不会那么艰难。”
  “恨?一开始是的,可是后来我想,兴许他只是做出了正确的抉择,娶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无异于惹祸上身。锦上添花简单,可雪中送炭实在太难。他当时说了那些承诺,也只是因为他压根没有料到后头的事情罢了。”
  庄蘅认真道:“我也想来你们琴坊,我想和你们一起。忆柳,等我学成了,你可以收下我吗?”
  忆柳惊诧道:“来这儿?你好好做你的国公府四小姐不好吗?来日还是要嫁进谢家的,怎么会来这儿做琴师呢?就算现在你过得再苦,也总比来这儿做琴师的要好。”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想嫁进谢家,所以在婚期定下来之前,我一定会跑出去的。”
  “所以你准备跑出来后来这儿?”
  “是。”
  “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我想多问你一句,谢侍郎呢?”
  “他?”
  “你逃出来也要瞒着他吗?”
  “当然。”
  “那你恐怕得离开京城先避避风头,再回我这儿。你若是真的逃了,他能把这京城掘地三尺。”
  庄蘅迟疑道:“不会吧?”
  他那样的一个人,什么人都他而言应当都是浮云,他也不过是此刻还对她有些兴趣,才这样上心罢了。
  忆柳又道:“谢家不好吗?为何要逃?”
  “谢家不好,我的阿姐就是在谢府去的,我不喜欢那里,更不想听国公府的宰割。”
  关于谢家和国公府的秘密,她并没有一一说出。
  这件事知道的越少越好,更不该把忆柳牵扯进来,所以她只是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
  “那这些日子,你便好好练琴,等到你逃出生天,便可以直接来这儿了。”
  庄蘅点头。
  等到结束,芙蕖抱着琴跟在庄蘅身后离开,庄蘅一出琴坊,便看到外头的马车。
  有的时候谢容与这个人耐性很足,譬如现在,能在马车上等她这么久,有的时候则不是。
  他之前说过,要在马车上等她的,她只能对着芙蕖道:“你先去咱们的马车上,等会我下来后再回国公府。”
  芙蕖点头,“是。”
  庄蘅上了那辆马车,谢容与本来阖上了眼,听见动静便重新睁开眼,“还以为你走了,没想到还有些良心。”
  她坐下,刚准备说些什么,他却已经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守宫砂,“不错,很好看。”
  她想说的话便噎了回去。
  这冷不防又让她想起自己锁骨下的这个印记。
  “你怎么等了这么久?”
  “想带你去个地方。”
  “我不能去。”
  “为何?”
  “国公府那边知道我何时会回去。”
  “你还真真是单纯,平日里诓我在行,现下叫你对着国公府扯谎便不会了。”
  “可是我要怎么说?”
  “快到国公府了发现琴忘拿了,回去取。对了,这天开始落雨了,我看这天色极阴沉,应当是场暴雨,你也可以说是为了躲雨,迟些回去。”
  庄蘅默许了,又问道:“那我们要去哪儿?”
  “去你去过的地方。”
  马车向前,她想了想,她去过的地方,那只能是他在西市的宅院。
  那宅院没什么人,显得空落落的,她不大喜欢,总觉得他带自己去一定是没什么好事。
  “去那儿到底要做什么?”
  “到了你便知道了,小姑娘的好奇心就是重。”
  庄蘅只能闭嘴了,无趣地低头,一边无意识地揪着衣裳上的流苏,一边愣神。
  “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