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那桌后便是一扇窗,桌旁便是方才谢容止叩响的门。
  谢容止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听得清楚,因为他就在她的左后方开口说话。
  他们这是真真正正隔着一面墙,一扇门。
  她的背脊抵着那扇窗,但她不敢动弹,因为一动,那桌连同窗一起,便会发出吱呀的声响。
  “等你嫁进来后,虽然府中有规矩,但你也不必太过在意。每日晨起应当是卯时四刻,因为府中要在正堂共同用早膳。用早膳前也要去拜见爹爹和阿娘。不过你若是实在想要多睡一会,便大可告诉我……”
  谢容止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庄蘅来不及去听清,只是仍直直地坐着,仰着头去看谢容与。
  她发髻上的一根钗顺着滑落,砸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被震得身子一颤,但那木窗却因为她的动作而发出吱呀声。
  谢容止听见了,有些疑惑地瞥了眼木窗。透过那木窗,依稀能看见两个人的身影,于是他停了停。
  庄蘅紧张着,大气都不敢出,心跳猛烈。
  但谢容与却根本不以为意。
  他没有去管那根掉落的钗,没去管木窗,更不在意停下来的谢容止,只是这么直直地看着她,手仍扣在她的腰上。
  脑后的发髻因为那根钗而滑落下来大半,青丝如瀑。
  他的手从腰肢缓缓上移,最后落在了她的后颈。他隔着青丝轻轻捏住它,逼着她仰头,好方便他去找她的唇的位置。
  他也算熟门熟路,于是庄蘅立刻便迎来了一个带着仙萸香的吻。这香平日里最是冷冽,但今日在他们二人的唇齿相依间,也染上了情欲的味道。
  他咬着她的下唇摸索着,细细碾磨着,尽数吞下她急促的呼吸,辗转轻咬。
  她不可避免地颤抖着,于是脑后的青丝也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蹭着他捏住她后颈的手臂,像是隐晦的挑逗。
  谢容与忽然觉得,这倒是更带着旖旎的情欲。
  窗外似乎是落了雨。
  五月里落雨很是常见。
  他的吻从唇上移开,再一路向下。
  窗外的细雨似乎汇成了一条河,尔后是一方池塘。庄蘅看见,塘中是一片不尽的荷。
  木窗的吱呀声固然可疑,却忽然就都融进了这雨声里。
  一滴浑圆的雨落在了荷叶之上,将坠未坠,却极尽缠绵地滚动着,一点点碾过荷叶上细密的叶脉。湿润的水汽连同那滴雨一起,沿着叶脉游走,往更深处去。
  那枝荷最后接不住那滴雨,于是它便坠落下去,最后停在了某处。
  那处是她的守宫砂。
  布尺落下,在二人凌乱的衣衫间交织,像是两人从一开始便纠缠不清的命运。
  谢容止的声音忽然又响起,“月钱的事情你也不必操心,我必然不会让你短了缺了,想要什么同我说,月钱不够也可同我说……”
  木窗吱呀的声音又大了些,即便这雨势便大了,但此时并没有风,于是显得格外可疑。
  窗内的人影晃动着。
  他便狐疑道:“四小姐,你在听吗?”
  这一声便将庄蘅从那方缠绵的荷塘中拉了回来。
  她喘息着,努力平复着呼吸,却微微哑了嗓子,回答道:“我在听,三公子请继续。”
  他顿了顿,又道:“四小姐,你好了吗?”
  这过去的着实有些久了,庄蘅只能道:“我好了,马上出来,三公子久等了。”
  她推了把谢容与,“你先出去。”
  他替她拢了拢发,将那根钗重新簪了回去,不急不慢地“嗯”了声。
  她看着他,忽然道:“对了,谢侍郎,我怎么发现你有些愚蠢。”
  他挑眉,诧异道:“你说什么?”
  “以后你能不能不要亲守宫砂了。”
  “为何?”
  “那是朱砂,亲了不好。”
  他笑了,“怕我被毒死?”
  “怕你死得太难看。”
  他却满意道:“那还不是怕我死?”
  如果说他们二人之间有一套特别的逻辑,那么谢容与自己就又有一套更独特的逻辑。
  庄蘅不愿同他再辩解,又推了推他道:“你赶快出去。”
  他只能应了声,整了整凌乱的衣衫,从旁边那处门出去了。
  她也整了整衣裳,打开了门。
  谢容止看着她半晌,终于道:“四小姐,方才那木窗是怎么回事?”
  第56章 逃跑(上)庄蘅有些心虚……
  庄蘅有些心虚地瞥了眼木窗,“兴许是……风吹的吧?”
  谢容止也看了一眼,“可是方才,好似没有风。”
  她只能很诚恳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方才量体时好似也听到这木窗在吱呀作响,但我也不知是怎么了。”
  他便也没再纠结下去,对她道:“我方才对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吧?”
  庄蘅点了点头。
  但其实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他在说些什么规矩。
  毕竟没有人能在接吻的时候还去听另外一个人说话吧。
  他笑道:“你嫁过来后什么都无需担心,只要安安分分地做我的妻便好。”
  庄蘅没觉得他这话说的能让她安心。
  什么叫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妻?
  她不喜欢他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
  于是她略有些敷衍地笑了笑。
  反正这婚是结不成了,她现在也无所谓起来了。
  他又道:“既然好了,那这婚服便安心交给王娘子去做吧,必定会做得十分精美。”
  “是,王娘子的手艺肯定很好。”
  谢容止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裳,对她笑道:“走吧,咱们去前头,爹爹他们还等着呢。”
  庄蘅正准备往前走,却被他牵住了手。
  她愣了愣,下意识想把他的手甩开,却被他牵得更紧了,尔后拉着她往前走。
  庄蘅被他牵着手,走得格外别扭,低着头,暗自梗着脖子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她无可奈何地悄悄瞥了他几眼,却被他发现了,“怎么了?我怎么瞧你不大自在?”
  她刚想说什么,他却又道:“无妨,习惯便好,毕竟我们都要成亲了。”
  庄蘅勉强笑了笑。
  他的手凉而滑腻,牵起来总觉得不大舒服。
  她继续随着他往前走,明明是白日里,但这场雨使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湿闷而模糊。
  雨幕里,她好像朦朦胧胧地看见了一双眼,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那双眼是谁的,自然不用点明。
  虽然前一刻和谢容与意乱情迷,下一刻出来便又和他的弟弟牵手,但庄蘅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正所谓逢场作戏,她也是迫不得已罢了,这可怪不得她。
  她只是一个可怜而无辜的女子罢了。
  所以就算谢容与知道了又能如何。
  哼。
  于是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太厌恶,跟着他去了正堂。
  谢麟看见他们二人,问道:“量体裁衣的事情,都做好了
  吗?”
  “是。”
  “那便好,婚事筹备的其他方面我们也都谈得细致,这样就算婚期有些紧迫,应当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庄安起身道:“是。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告辞回国公府,不多打搅诸位。”
  于是这几人便同谢府诸位告辞,这便回了国公府。
  路上周氏不阴不阳地提点她道:“你也看出了谢家的诚意,婚服也做了,如今便安安分分地在国公府待着,等着嫁进去。”
  庄蘅觉得,她这个“安安分分”同谢容止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异曲同工的讨厌。
  她没吭声,只是装作没听见。
  回了国公府后,庄蘅将逃跑之事告诉了芙蕖,拉着她的手问道:“芙蕖,你愿意跟我走吗?”
  芙蕖犹豫了片刻,没有说话。
  庄蘅以为她不愿意,刚准备故作洒脱说“无事”,却听她道:“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除了能伺候小姐,其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能不能帮到小姐,兴许我对小姐而言,也只是个拖累。”
  “才不会呢。芙蕖,你可比我聪明多了,没有你,我才什么都不是。许多事情,我都要你来提点我,你又怎么会说这种话?只是你也知道我要做的事,国公府虽然不好,但到底不会颠沛流离,咱们出去以后,过的是什么日子我都说不准,总之比现在的日子要复杂多了,所以其实是我拖累你才对。既然如此,你真的想好要和我离开吗?”
  她重重点头,“我从小就伺候小姐,小姐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自然要陪着你的,无论你去哪儿。”
  说罢,她又心有余悸道:“只是上次的事,可把奴婢吓死了,这次去,我们应当不会再遇到旁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