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宜尔的郁闷烦躁被惊讶替去,“红璎你……”
  红璎笑了笑,“不快些可就追不上了。来,我背你。”他直接背向她,弯下身子,两手往后一揽就将她背了起来。
  宜尔吓了一跳,两臂赶紧挽住他肩脖,稳住身形。
  “走,我们阴魂不散地缠上去,给他好看。”红璎快步往外走。
  宜尔看着他的后脑勺,不知为何,忽然笑出了声。
  *
  晚凉天净月华开。朗朗夏日,天地也似覆了霜雪。
  马蹄达达,马车轮滚滚,最终停在田野外一处偏僻客栈前。
  掀开车帘的是一只修长玉手,随之走出来的更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令简陋的马车瞬时也添了不少风华。
  逐璧落地,将钱付给马夫,看着马夫将马车赶走。明早会有另一辆马车来接他。
  他走进朴实干净的客栈,前台坐守的老板是位打扮随性的妇人,手里捧着把南瓜子,往嘴里一丢,磕完了呸地吐到盘中。
  见逐璧这样光彩照人的人进来,她没什么反应,只是手摆了摆,“公子住店啊?”
  逐璧也不在意,“是,劳烦老板。”
  客栈老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落的壳,原本就不大牢靠的发团松松垮垮地垂下来,搭在脑袋后头,“我带你上楼。”
  与老板本人的邋遢随性不同,她领到的房间干净整洁,还有艾草熏过的气息。
  逐璧看着老板出去后,收拾了一番东西后下楼吃饭。
  他只点了碗素面,清汤上飘着油花和绿葱,入口有一种难言的清爽,面汤更是滋味浓郁。连逐璧这样对吃食兴趣缺缺的人都忍不住吃得干干净净。
  用过膳食,逐璧回到房间,坐在桌侧翻看剑谱。等着烛火将尽时,他腹部鼓胀,连连泄了许多次气。即使无人,逐璧也不禁脸热。
  他起身去开窗透风,然后肚子又开始微痛。
  看来还是不能吃得太多……逐璧摇摇头,起身下楼去茅房。
  窗台有鸟落足,叽叽地叫着,左蹦右跳。
  两双脚出现,将鸟吓飞。
  宜尔和红璎翻窗而入。
  两人这一路又是抄近道,又是快马加鞭,好不容易跑在逐璧前到了此地,又拿钱买通老板安排他们邻着住。
  至于逐璧的腹痛,自然是红璎跑去后厨往面里下药的缘故。
  逐璧歪主意再多,也不过是个江湖新手。
  红璎感慨:“美男子也要吃喝拉撒睡,世道真是公平。”
  宜尔没空搭理他。这一路过来屁股都要颠散了,眼下落地手脚不停,只一门心思找东西。
  她翻过逐璧的包袱,翻过柜子,连床底都看了,找得满头大汗仍一无所获。
  宜尔扭头看向又抽开了柜子的红璎,“他难道如厕时也带着玉不成?那柜子我翻过了。”
  红璎还来不及答,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红璎揽住宜尔的腰往后一撤,一倒,摔出窗户,跌在瓦檐上,滑落至他们提前放好的被褥上。
  红璎抱着她,垫在最下面,即使如此,宜尔仍疼得龇牙咧嘴。
  不敢有片刻停留,红璎站起身,拽过她就往外跑。
  夜里的风特别冷,糊在脸上似乎连呼吸也要吹走。
  两人一路往外,冲到了田野地旁的小径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宜尔和红璎坐在田埂上。
  跑得脸颊通红的红璎偏头看她,“就这么坐下来,你屁股不疼?”
  “累得不行,顾不上疼。”宜尔拿出手帕擦汗,眼前辽阔的稻田绿意盎然,一望无际。
  擦
  着擦着她被自己傻笑了,“我俩只为出口恶气,竟然跑了这么远。只可惜还是无功而返。”
  “是么?”
  宜尔奇怪地看向他,“什么是不是的,难不成你能把玉变出来吗?”
  星野下,红璎的眼睛亮晶晶,“你看这是什么?”
  他摊开手,一块圆润的碧玉正在他掌间,上刻“辟土”二字。
  宜尔紧紧地盯着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眼角就渗出泪来,宜尔抬手抹掉,仍然笑着,乐呵呵的。
  “你开心吗?”
  宜尔点点头,“开心。”
  红璎莞尔,“我也是。”
  第7章 新的有情人
  宜尔把玩着手里的碧玉,举起来对着月光看。
  江湖中人人寻找的“钥匙”如今就在她这个无名小卒手中,着实是奇异的缘分。
  红璎闲了无聊在编草环,一边编一边看她,“要不你去把那财宝拿了?”
  宜尔对宝剑不感兴趣,对他人的钱财更不感兴趣。
  “不义之财若拿在身上,指不准要惹出什么祸来。”
  红璎思索了会儿,“嗯”了一声,低头采几朵紫色小野花夹在草环间。
  思量间,宜尔的目光暼到不远处一辆牛粪车。
  她盯得久了,本就一直抽空瞄她的红璎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等她收回目光时,红璎也看回来,两人相视一笑。
  *
  返回房间的逐璧看着空荡荡的柜子,中间夹的那层薄板被掀起。
  能知道他有这种藏东西习惯的人极少。
  咚咚咚,有人敲门。
  逐璧出去开门,捏着信封的小二被他阴沉的面容吓了一跳,声音微小,“公子,有您的信。说是一定要立即给您送来。”
  “谁给的?”
  “一个姑娘。”
  逐璧拿过信,关上门展开一看,只见纸上黑字写到:
  【玉已置于客栈向东半里第三道田埂上粪车中。
  此生不幸,与尔结仇。此仇已报,此恨已消。也愿你终有一天能行于日光之下】
  逐璧将目光从信纸上抬起,轻笑一声。
  *
  不在调的哼唱声轻扬。
  “最近心情很好嘛你。”
  莺语一边将桌布铺好扯平,一边看正在给花瓶换花的宜尔。
  咔嚓一声,宜尔将一束荷花枝斜剪,“有吗?”
  “哼——是不是因为逐璧失踪了?”
  “沉冤得雪,心情自然一直很好。”宜尔手一松,粉嫩的荷花在花瓶中散开,依垂着彼此。
  逐璧走了以后就没回来,消息全无。
  没多久江湖上多了个辟土剑客。
  莺语起初对此的评价是,名字太土,太不够高手,瞧瞧人家六剑公子,听起来就横贯四方。
  然而下次再听闻时,六剑公子败给了辟土剑客,一蹶不振。自此在他们冠玉馆除了饮酒就是睡觉,偶尔清醒时再找找万金。
  一个大男人,一个曾经的英俊豪杰如此颓靡地待在这样的所在,实在令人诧异。
  而逐璧这个爱说谎的人,就连“剑术平平”也是骗宜尔的,不过宜尔已经不在乎了。
  她又恢复了自己平和宁静的生活。
  那些惊险刺激的故事与她,向来是书里和书外的距离,她只看个热闹罢了。
  对宜尔来说,江湖,是太遥远的两个字,而眼前的困境才是她最该在意的,比如如何帮红璎重新找一个可靠的有情人。
  红璎此番助她许多,作为挚友,宜尔也想帮他。毕竟怎么说她是个女人,看女人比他看得清。
  人来人往中,清歌妙舞间,红璎手背顶着下颌,笑向走来收桌的宜尔,“你觉得方才离开的姑娘如何?”
  宜尔一边擦桌子一边小声答道:“不行。那姑娘同你说话时,讲两句就要看一眼边上的术璞,明显看不上你。”
  红璎听罢,不仅不伤心,反而噗嗤笑出声。宜尔也不知他笑什么,奇怪地看向他。
  他今天也将自己涂得浓厚,唇红齿白,眉目艳彩得模糊。
  笑声过后,红璎的唇角依然微弯着,可低望来的眼睛却平静得有些凉冷。
  宜尔明白,他其实还很在意被人骗了的事情,一直无法真正地前行。
  “怎么了?”他问得轻柔,“这样盯着我看。”
  宜尔摇头,转回去将桌子抹干净。桌子上东西少,她三两下就收拾好了。
  厅堂箫声三下,欢喜笑闹的人群逐渐散去。
  剩下的由刀鱼负责收拾,宜尔和莺语往后|庭走去,红璎也跟了上来。
  这段时日,他偶尔也同她二人一道吃消夜。
  三碗热乎的面摆在合欢树下的石桌上。
  累得整个人蔫巴巴的莺语嗦完最后一口面,一边抹嘴一边看向坐在对面的红璎,更蔫耷了,“红璎你真好,夜里这么加一餐也没见你长肉。我就不行了,最近胳膊都粗了。唉,是不是得戒掉这顿啊?”
  红璎:“男人不容易胖。”
  “可惜我这辈子胎已经投完了。”
  宜尔往面里添辣油,“晚上不吃,那你怕是早上又要饿得多吃了。”
  莺语摸摸肚子,“说的也是。我还是多动动吧。我去散个步!”她说完就蹭地站起来,抱着碗往厨房走,“今天宜尔你洗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