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宜尔往莺语的院子走,正巧看见她挎着菜篮要出门。
  “莺语!”宜尔快步追上去。
  莺语转过头来,“宜尔?你昨日怎么了?说好亥时来,我跟红璎在后|庭等了你许久都没见到人影。”她伤心地扁了嘴。
  “抱歉,我送逐璧回去,等馆主的时候给他念书,后来等着等着居然睡着了,方才才醒。”
  “啊?你在他屋内睡了一夜?”
  “嗯,醒来时还坐在那张椅子上,现在浑身疼。”宜尔捶了捶肩膀,“真奇怪,我昨日也没做什么,居然会困成那样。”
  “真是的,再这样下去我要担心你哪日累死了!”莺语愤愤地假装打她一拳。
  宜尔也假装挨到了打,“我以后会留心的。对了莺语,你若是碰到荞安,代我也跟他道声歉可好?我今日起要跟贵仙去换庭院里种的花草,还得照料逐璧,怕是没有空去寻他。”
  “忙死了忙死了你,我和红璎看来是被打入冷宫了。”她哼哼唧唧。
  宜尔笑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乖乖等我啊。我走了,得回去了。”她匆匆离开。
  逐璧用过早点后,坐在院中晒太阳。
  秋日的早晨薄云遮日,不冷也不热,空气清新,凉爽宜人。
  他递给宜尔一册书,宜尔一看书名,还是“剑行录”,只不过是第二册 。
  宜尔坐在逐璧对面,翻开书册开始读,然而读着读着却觉得怪异。
  “鲜血从男人断掉的颈部喷涌而出,猩红溅地……”
  “黑衣人将剑插进女人胸口……”
  宜尔停下来,重新看了眼书名,是“剑行路”没错。
  她又翻回去,读了好几页才看到温星出场,再读好几页后才明了一切。
  原来前面被害的男女是温星双亲。在他离家行侠仗义时,家中兄长、爹娘皆被家族仇敌所害。
  温星对此一无所知。这段时日,他与那位富家千金两情相悦,平日里打情骂俏,仍然和同伴们过着惊险刺激又自在的生活。
  直至最后一章,家族幸存者寻到他,告诉他真相。
  “少年笑意消失。纵来日展颜,亦不复当年清欢。”
  宜尔合上书,叹了一声,“我还以为是欢乐的游侠故事。”没曾想第二册 这般急转直下,令她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逐璧低眼,“至少曾经是,不也足矣?”
  “话虽如此……可报仇之路漫漫,人心善变,想来之后他同曾经结识的友人也再难续旧日情分。”
  “可少年也会长大,会开始新的故事,遇见新的人。”
  宜尔笑笑,“没想到逐璧公子倒是个乐观的人。”
  逐璧莞尔一笑,“我曾经像个悲观之人么?”
  “嗯……公子以前总爱坐在鲤鱼池观鱼,有时路过,会觉得你有些落寞。”
  逐璧敛下眼睫,笑意仍在,“或许是吧。”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由于逐璧睡觉的时候多,同大夫确认过无事后,宜
  尔便趁着他睡着时去忙活,一天过得也快,转眼便到黄昏时分。
  这次王乌倒是提前来了。
  宜尔独身前往洗院,秦姐姐还未走,见到她笑脸迎上来,“宜尔!宜尔你来得正好。可还记得你上次问我的事?姐姐有个还不错的人选,你过两天休息时可有空见一下?”
  “有的。”
  秦姐姐拉她坐下,“那我先同你说道说道,你心里有个数。人是我一老朋友的弟弟,今年二十二,名字叫方志恒。我见过几面,小伙子模样不错,说话也很懂礼数。志恒一门心思考功名,只可惜上回失利,还搭进去不少钱。如今家里是靠志恒写字,我朋友卖菜过活。穷是穷了些,不过将来或许能出人头地,我听说志恒上次测考成绩不错。”
  宜尔想起上次同莺语说的玩笑话,轻声笑了,她点点头,“听起来不错,劳烦秦姐姐为我奔波了。”
  秦姐姐眉眼弯弯,“大家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宜尔算我半个妹子了,姐姐也希望你能有桩良缘。”
  宜尔又多打听了些消息,秦姐姐知无不言。一不留神在洗院待的时间太晚,宜尔就送她回去,顺便在城里吃了碗面再回洗院继续干活。
  等一切收整完,宜尔回到自己的小院。
  白日里搬花除草累得一身是汗,她沐浴过后看了会儿书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宜尔神奇地闻到了淡淡的青橘香。
  睡醒时,她嗅了嗅自己的衣袖,新换的衣裳上只有皂角味。
  宜尔带着早点去见逐璧,路上遇见莺语闲谈了几句。
  今日与昨日过得差不多。
  宜尔和贵仙将没除尽的杂草荒草都拔了,手被勒红了一大片。可怜的贵仙还不知被什么虫子咬了,整个手背都肿起来。
  宜尔让她去看大夫,自己加倍干,又用锄头,又使镰刀,忙到黄昏时,身上已没有半块洁净的地方,一身的泥巴味。
  她只好先回去沐浴换衣,再去洗院。
  洗院水井前,万苔痕正往里头丢铜钱。他每日都要丢一枚,宜尔见惯不怪。
  说起来莺语还说以后要用桶把那堆钱币捞起来。
  宜尔干完活,累得胳膊酸胀,连晚饭也没吃,回去沾床即睡。
  鸡鸣时宜尔惊醒,撑起身子要起来,然后想起今日休息又安心躺下去。
  她这几日事情太多太杂,过得稀里糊涂的。
  宜尔同方志恒约在午时往城东的春里来饭馆一道吃饭。
  宜尔的疲累还未消退,躺下去后一觉睡至中午,也来不及打扮,随便捡了件艳丽点的衣裳、素面朝天就出去了。
  宜尔是提前到的,对方却来得更早,身姿挺直地坐在饭馆等她。
  见她走来,他起身行礼,“方某见过陈姑娘。”
  宜尔看着这模样清秀的白衣男子,点了点头,“让公子久等了。”
  方志恒摇首,“只比姑娘早半刻罢了。”
  宜尔落座,两人简单点了三四道菜。
  春里来上菜很快,热气腾腾的佳肴端上来时,总算是让尴尬无言的二人都自在了些。
  总得有人打破沉默,宜尔硬着头皮先开口道:“听闻这家的烤鸭味道极好,确实颜色就不一般。”
  方志恒点首,“不过还是要色香味俱全才行。”
  他夹过一筷子入嘴,完完全全嚼完了才评道:“味道不错。”
  宜尔夹过鸭肉尝了尝,皮很脆,肉很嫩,浇在上头的酱汁甜咸,完全不腻,入口落胃令人心情愉悦。
  美食让二人之间紧绷的氛围缓解,但方志恒似乎不爱说话,宜尔也找不着什么好话题,两人聊得干巴巴的。
  她说汤好喝,他说还行,有点咸。
  她问平日爱看什么书,他列出一串经史子集,宜尔都不大感兴趣。
  过了一会儿,方志恒突然看着她的筷子说道:“姑娘,你这筷子用反了。”
  宜尔低头一瞧,两根筷子一正一反,“真的,不过都夹过菜了,就这样吧。”
  方志恒摇摇头,将手伸来,宜尔下意识将筷子递过去,只见他将筷子放在一旁,递给了她一双新筷子。
  “……多谢。”
  这是一个做事很严谨的人。宜尔看着手中的筷子如此想。
  “姑娘客气。”
  两人吃过饭后,又去街上逛。
  市集热闹,人来人往。人潮中,方志恒始终同她保持一步之外的距离。
  宜尔起初以为是他对自己不感兴趣,后来才发现这是他的君子之道,男女授受不亲。
  宜尔想了想,觉得还是再确认一番为好,“方公子可曾听秦姐姐说过我的身世?”
  方志恒回道:“陈姑娘气运不佳,在那样的风月场所讨生活也是不得已之举。秦夫人同我说,陈姑娘为人温厚,待人诚恳。只要秉性纯良,一生守正自持,不为邪祟所惑,再往前的不堪并无大碍。”
  不堪吗?
  宜尔心口一沉,还是温声道:“多谢公子体谅。”
  “姑娘言重。”
  宜尔一恍神,没注意前方有人急匆匆跑来,被高大的男人撞到。肩膀、胸膛一阵剧痛,罪魁祸首却捂着胳膊反怒,“死女人!没长眼睛啊!?”
  方志恒皱眉,行至宜尔身前,“男子汉大丈夫,怎好欺凌女子?甚至倒打一耙?”
  男人涨红脸,“小白脸装什么英雄好汉?”他使力将方志恒一把推倒在地。
  “方公子!”
  男人冷哼一声,“臭女人,你撞了人,没有不赔偿的道理吧?”他伸出手抖了抖,作出要钱的姿势。
  一只苍老的手握住男人腕节,向下一扭,“世道不平,连恶棍也多了。”
  老翁松开手,男人见势头不妙,捧着发痛的手腕骂骂咧咧跑远。
  宜尔将方志恒扶起,“多谢公子为我说话,也多谢万先生出手相助。”
  万苔痕拄着手杖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