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李荞安嘴角微微上扬,“是啊,我正照你信里说的好好过日子。至于学的什么,先卖个关子,等日后学成了我一定写信叫你来看。话说回来,我俩真像,分别时又是留信又是留钱的。”
  宜尔笑出声,“是啊。”
  宜尔走前放在荞安房间里的那袋钱中也放了纸条。
  “荞安那时候看起来很难过寂寞。”
  宜尔一直找不到机会同他长谈,只好临走前写信说出心中所想,以表宽慰。。
  她看向他,“如今有了新的喜好,也结识了新的人,好一点了吗?”
  李荞安敛下眼睫,遮去所有心绪,“那是。整日忙得团团转,无暇寂寞了。只是偶尔也会想起以前……宜尔,”他唤她名字时声音很轻,笑得也很轻,“和你一起吃饭就像上辈子的事。”
  宜尔的呼吸乱了,鼻子也酸了,她忍住泪意,“嗯……总觉得自打成婚后,日子就过得飞快。”
  柴爷走了,莺语也嫁人了,一下子发生许多事。
  宜尔很多时候也不明晰日子是怎么过的,只是由着时光流逝而已,就像在弥漫雾气的林中行走,脚下有一条明确的道路,往前走就能抵达人生的终点,可却看不清四周……
  “是吗?于我而言却过得很慢。”李荞安静静地看着前方,“宜尔这段时日过得如何?”
  “荞安如此刻苦,一定很快就能自由了。”宜尔又接过他的话说道:“我过得还可以。不过刚成婚没多久就和丈夫吵架了。”
  李荞安露出嫌恶的表情,“他做了什么坏事?”
  因为怕听者多想,宜尔一直不能安心叙说。即使是同齐大娘,她也挑着话讲,如今向着荞安,不禁滔滔不绝,里头掺了无数她当时说不出口的话。
  “……中间我问什么他都不爱回,我很迷茫,整日都在思索缘由,还忍不住去想他是不是后悔了,若是后悔了,那我该如何是好……”
  “……我同他解释,可他仍不愿信我,还捶桌子威吓我,我一时气血上头也吓回去,可他又不理我,甚至也不和我吵架,那时我就很想念坦诚的你们……”
  “……他冷冰冰时,我平日从他身边路过都觉得四肢僵硬。我不喜欢那样的氛围,就像是我们彼此厌恨一般,可我觉得还未到那个地步……”
  “……除夕那日我们放烟花,我想起了你和莺语,”宜尔笑了一下,“想起你问我烟花好不好看,突然就很想哭……”
  宜尔虽然认真不爱撒谎,但很少不管不顾说如此多的心里话。
  或许是方才在莺语面前释放大哭后又见到荞安的缘故吧?一天见到了这世上她最爱的两个人,是自离开冠玉馆后最快乐的一天,宜尔有些“得意忘形”。
  她看着前面的路,一边叙说一边突然想到:若是这条小径变得很长、很长就好了。
  李荞安一直认真听她说话,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有时宜尔说完一段觉得好像没什么要讲了,他一问,宜尔又想起一些事,于是又说下去,如此源源不断地叙述……
  听完全部,他很是不满地蹙起眉头,“姓徐的真是蠢货。你这种老实人哪像个爱拈花惹草的?”
  丈夫被骂,宜尔也不气,反而笑了。
  “若荞安当时也在就好了。我被冤枉时都不知道骂什么,干生气。”宜尔莫名心情很愉悦。
  李荞安笑了一声,“算了吧,以你的好脾气,能气一天都算多的,真骂了又要后悔。”
  宜尔笑着点点头,“确实,我现在就没那么在意了。对了,我还学了点木工,虽然只会敲木头。”
  见她笑得如此轻快,李荞安的气也一应退去。他知道,真正痛苦和烦恼的事宜尔是不会主动说的,她总是自己默默承受、解决。既然宜尔已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李荞安再有不满,也努力去放下,毕竟她当下开心最要紧。
  于是他说笑道:“那以后盖房子岂不是可以找你?包塌吗?”
  宜尔弯着眼睛,“包的。对了,最近我还多了个爱好,徐亮他很喜欢雕木偶人,我就用自己的旧衣衫和别人裁剪新衣剩的零碎布料给小人们做衣裳。”
  李荞安温柔地看着她,“你手艺好,做这个想必小菜一碟。”
  宜尔摇首,“我也以为做衣裳都是一样的,没想到小了以后特别难弄,那个布料太小,缝完翻不过来,角卡在我指甲缝里……”
  宜尔仔细和缓地说着,念着……李荞安笑着,听着,偶尔再逗她两下,看她或无奈,或失笑。
  小径上的石头有大有小,堆得高高低低,宜尔的脚底被硌得难受,心里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欢快。
  和荞安说笑的此时此刻,就像回到了还在冠玉馆的日子一般。
  只可惜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宜尔看看马车,又看向李荞安,试图压下焦愁,“那我走了。”
  李荞安仍然笑着,风扬起他乌黑发丝,“保重。”
  宜尔踏进车厢坐定,心口那阵慌乱愈发强烈,她掀开车帘想再说什么,却见荞安呆滞、目光涣散地望着马车,在她看来的刹那又恢复如常。
  宜尔眼角酸涩。
  “有什么忘记嘱咐了?”他将嘴角扯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象。
  宜尔半探出身子俯望着李荞安,鼓起勇气说道:“荞安,今日见到你我很开心,谢谢你如此艰难也还赶来。”她有些僵硬、有些害羞。
  李荞安仰着头看她,牵强的笑意落回去,只是认真地看着她。
  宜尔长吸一口气,“荞安只是一时气运不佳,往后日子长了,一定会结识许多朋友,再也不会孤独了。所以别害怕,别难过。”她将怀中的花分出一半递到他手中。
  花团锦簇在两人之间。
  “会有像我和莺语一样的人,被你的好吸引。因为荞安就是荞安,是一个努力生活的人,无论穿红衣,还是蓝衣白衣。”宜尔为荞安的经历心酸,没忍住红了眼眶。
  “不会再有第二个宜尔了。”李荞安呢喃着接下花。
  “什么?”宜尔没听清。
  李荞安垂眼看花,手轻轻拨动柔软的花瓣,宛然一笑,“宜尔就像春天一样。”
  他温柔中带着几分眷恋的神情很陌生,也令宜尔突然心跳加快,她缩回车厢一点,“好奇怪的说法。”
  李荞安笑了笑,“傻姑娘,要走了还纠结这个?”
  宜尔也笑,“已经嫁人了,不是傻姑娘了。”
  “嫁人了还把钱给
  我这种外面的野男人?”他打趣到。
  “荞安不是……”她说不出口,哽住,“荞安是我立过誓约的挚友,我们的誓言此生都作数。”
  “我知道。宜尔,谢谢你……”
  李荞安凝望着她,目光深深落在她眉眼鼻唇间,希望能将一切刻在心中。他最后能做的只有如此……
  浅色的眼眸蒙上淡淡水雾,“怎么办,刚才只没看见你一瞬就想你了,若就此永别,或许会想念你一辈子。”
  宜尔两手攥紧窗边,眼神微动。
  李荞安又低下头,摇着头笑,“虽然会忍不住想你……和莺语,但我已经能照顾好自己了。所以你安心走吧,等下天要黑了。”扬起头时他又是平常那副轻松的模样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缭绕宜尔心头,“嗯……我走了。”
  李荞安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她。
  宜尔叫车夫赶马,她放下帘子,李荞安的五官一点一点消失在她眼前。
  车轮开始滚动,一圈又一圈向前碾压。
  快速的跳动后,心又变得空落落,那种某个角落缺失的感觉越来越深,越来越重……宜尔心胸窒闷,她将自己埋进花中,闻着满鼻的馥郁芬芳才好受许多。
  她这是怎么了?
  宜尔还不明白。
  第39章 说谢就谢了
  官道上出了流匪,宜尔绕路而行,时停时走,花了数日才返还家中,一进小院就见那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房屋侧边的田地里。
  “我回来了。”宜尔走上前。
  徐亮转首看向她,对于她的迟归,他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宜尔瞥见地上弥漫的一大片紫色:只到脚高的小紫花们挤挤挨挨,风一吹就往后倒在绿叶上,很是可爱。
  “出趟门野堇菜都开了。”宜尔抬眼看他,“你要现在采下来拿去晒干吗?”
  她还想再观赏两日。
  徐亮奇怪地看着她,“晒干作甚?”
  宜尔更觉得奇怪,“你种这么多不是用来卖的?”
  野堇菜晒干了能做药材,宜尔看他把种菜的空出来种这个,还以为他是这个打算。
  徐亮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地上的紫色,“秦夫人说你最喜欢野堇菜。”
  宜尔怔愣,“为我种的?”
  徐亮没回话,转身想走,走了半步又扭回来“嗯”了一声再走。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为她种花?花是开春时种的,长得很慢,徐亮专门叫她别管,一直自己照料。再往前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