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阮流卿刚跨过门槛,便听见身后的门被“砰”的一声关得严严实实,彻底将外面的暮色隔绝在外。
  她打了个寒颤,首先看到立在前面的一个妇人。
  一贯优雅端庄的面容在此刻蹙紧了眉,眼角有些湿润,似乎已经哭过了不少次。
  “母亲!女儿……”
  见到自己母亲的那一刻,阮流卿强硬憋住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委屈的嗓音含满了哭泣,她想跑过去抱住她,在她怀里倾诉这两日的痛苦。
  可她根本没来得及,便听见怒不可竭的一声,“你给我跪下!”
  似因情绪太过起伏,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阮流卿浑身一僵,微微偏眸,看见自己的父亲,阮逢昌。
  他立在祠堂中央,面色铁青,全是怒火,脸都涨得通红。
  他身后的两把太师椅上,赫然坐着的鲜少露面的老夫人和老太爷,神情一脸严肃凝重。
  而祠堂的左侧,姨娘和她的长女阮流泱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乜着她。
  暖黄的烛火摇曳,映照张张各色情绪的面容。
  阮流卿心里一咯噔。到底是才将及笄不过一年,年纪尚幼,在这样的阵势逼威之下,她的腿脚甚至有了自己的意识般,主动便要跪下去。
  “扑通”一声,少女纤细的身姿跪在祠堂中央。
  她颤了颤蝶翼,破碎又委屈朝着阮逢昌道:“父亲,女儿……女儿没错。”
  声音里尽是哭腔,可却倔强的不肯服输。
  “你!”
  阮逢昌听见这句话,见女儿如此,更是怒不可竭,“你这个孽障!不知廉耻的东西!”
  字字落下,阮流卿被其中话语震得全身冷僵。
  “流卿啊,你这干的什么事啊,把我们阮家的脸都丢尽了。”
  站在母亲后侧的周姨娘站了出来指责,她身旁挽着臂膀的庶长女阮流泱便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是啊,二妹妹,卫府方才都派人来退亲了呢。”
  语气忡忡,可年轻貌美的脸上分明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幸灾乐祸,“你和成临哥哥的婚事做不得数了。”
  “你说什么?退亲?”
  阮流卿跪着的身子微晃,喃喃着:“成临哥哥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做的事而今可是太伤风败俗了。”
  听阮流泱在后面添油加醋,阮逢昌更是气愤,额上的青筋也奋奋爆起,怒道:“你简直是有
  辱门楣!大婚之日竟和逆党乱贼厮混!你不配做我阮逢昌的女儿!”
  阮流卿还没从方才阮流泱的话反应过来,心又被父亲的话刺的阵阵的疼。
  “父亲,我不明白,女儿何错之有?那日女儿是生生被晏闻筝的人掳走的,女儿……”
  “若非你日前不听为父教导,日日想着抛头露面,晏闻筝那狗贼怎会瞧见你?又怎会特意将你掳走?”
  一字一句若千刀万剐,阮流卿死死憋住的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淌,她深吸一口气,绝望道:“父亲,您的女儿受了那么多的伤害,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您为何还要如此怪我?”
  她越想越悲痛,一边哽咽一边道:“女儿也不想被掳走,可我那时候能有什么办法?之后发生的事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能怎么办?”
  “住口!”
  阮逢昌怒哄着打断她,指着她的手气得都在发抖:“竟还不知悔改!”
  “家门不幸啊。”坐在太师椅上的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
  “父亲,我……”
  阮逢昌别开铁青的脸,不愿再看自己二女儿泪水涟涟的脸,道:“你委身于晏狗已是事实。
  而今整个阮府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怕是全天下人都要耻笑我阮逢昌铁骨铮铮,结果却出了个贱骨头的女儿。”
  越说到此,阮逢昌愈是怒目圆睁,“你!你便不该回来!”
  话音落下,如同一道惊雷将少女劈在原地,阮流卿一双浸满泪的痛眸望着自己的父亲。
  自小到大,自己的父亲待自己虽算不得疼爱有加,也算不上关切,可至少是尽到了父亲的责任。
  可她头一次觉得父亲竟这样的陌生,这样的凉薄无情。
  “唉,堂堂清流世家之女,”
  在一旁的姨娘见此状,跟着摇头叹息:“还是嫡出,而今同奸佞暗通款曲,让咱们整个阮家都蒙了羞啊!”
  “你住口!”
  阮夫人何珺听及这话,纵使一直觉得自己女儿理亏,也再忍不住,喝道:“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听罢,周姨娘没好气别开脸,转而寻了靠山一般馋住了阮逢昌。
  “行了,事已至此。你失了名节,家族因你而蒙羞,如今唯有你……”
  阮逢昌拍了拍她的手,背过身去,许久之后长叹了一口气,道:“以死谢罪,才能挽回我清正门庭的名声。”
  “老爷,你说什么?!”
  何珺瞪大眼睛,“你要流卿以死谢罪?!”
  见阮逢昌眉头紧皱,心意已决,何珺脸色发白,一下哭出声来冲上去拉扯他的衣袖,“那可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你为了保全名声,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要了!”
  “我没有她这样的孽障!”阮逢昌拂袖,将几上的茶盏噼里啪啦摔在了地板上。
  “轰隆隆!”
  祠堂外轰然响起一道惊雷,铺天盖地的气势似要将天地劈开。
  阮流卿面色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怔怔着,不敢相信自己父亲所言。
  不敢相信自己敬重的父亲想出的法子,竟是要她以死谢罪来保全阮家清正廉洁的名声。
  “父亲,”
  阮流卿掐紧了手心,心脏依旧疼的厉害,她凄然道:“错的明明不是我,是晏闻筝啊。”
  “啪!”
  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偏了少女的脸。
  阮流卿头脑有一瞬发白,耳边嗡嗡的叫。
  “这时候你竟还不知错?还不知悔改?!也罢,今日我们便不该再见你一面,就当叫下人给你送副白绫便是!一了百了。”
  阮流卿悲凉的转过头,冰冷的手捂住印有鲜明五指印的脸,苍白的唇瓣蠕了蠕,却再说不出话来。
  她耳边仍是嗡嗡的叫,似还听见了锵鸣声。
  除了这,有母亲求情的哭声、老太爷气得扔了拐杖最后裁夺的声音,还有跟来的小妹阮流霜被拦在祠堂外的啜泣。
  “小五小六,去取副白绫来。今夜,便在列祖列宗面前,要这孽障以死谢罪!”
  “老爷!”何珺急的哭出声来,身体晃着险些要晕过去。
  一直被拦在门外的阮流霜也听见了话,吓得号啕大哭。
  阮逢昌被哭声闹得更是心烦意乱,朝家丁喝道:“去!还不快将夫人和四小姐带下去休息。”
  “是是!”
  “还有你们,二小姐自己下不了手,你们去帮帮她。”
  一片兵荒马乱,阮流卿看着两人攥着白绫朝自己逼来,她心灰意冷,却也不甘心,“父亲,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亲生女儿啊……”
  阮逢昌没说话,冷硬的背过身去。
  家丁越来越近,阮流卿瘫倒在地上,根本逃不开。
  “不……”
  她哭着摇头,哭着往后缩,却眼见着她眼见着素白的绸缎往她颈上绕去。
  收紧的痛感让她不得已扬起颈脖。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是真的要她死。
  千钧一发之际,她朦胧听到祠堂外有人高声通传:“老爷!归政王来了!”
  小厮气喘吁吁跑到门口,哭丧着一张发白的脸,“老爷,归政王来了!他带着一帮人闯了进来,小的们根本不敢拦啊!”
  第8章 求亲“啧,又这么可怜呢。”……
  话音急匆匆落下,便如石子被掷进平静的湖面,激起阵阵涟漪。
  众人惊愕惶恐不已,还没来得及作出应对之策,祠堂的大门轰得一声被人从外猛烈踹开。
  黑压压的人顷刻便涌了进来,气势凛凛,肃杀非常。
  祠堂内众人见这阵仗,下意识瑟缩着往后退作一团,而备受折磨的阮流卿颈间的白绫也松了力道。
  “呦,好生热闹啊。”
  沉磁张扬的声音率先游了进来,未见其人,却似都能想到其人的恣睢妄为。
  “王爷,请。”
  影风在前开道,抬手恭迎。
  须臾,晏闻筝从中间让开的一条道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一件赤玄锦袍加身,细腻的材质华贵非凡,暗金线勾勒的繁杂瑞兽图案,更是彰显其嚣扬尊贵。
  饕餮的风顺着大开的门刮入,一时之间,祠堂的数排烛火纷纷翩跹,勾勒男人那张眉眼深廓的俊脸,妖异又阴沉。
  狭长的凤眸微眯,分明带着些张狂的笑意,可高高在上巡视堂内众人的眼神,分明却如毒蛇一般,酝蓄着毒辣蓄势待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后毒蛇寻到猎物,眼神直勾勾的囚在最侧一处,缓缓勾出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