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宋子悬把苏玉送他的书签放在笔盒里,每每打开都能看到的地方。他重整旗鼓,在场场考试里继续拔得头筹,也继续当好一个鞠躬尽瘁的班长。
  江萌流着眼泪问她“什么时候才会好”,她终于放下那些时机错误的热爱,走进一个死气沉沉的考场,拿到一份让父母亮眼的分数。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十几岁的时光是如此的煎熬。
  谢琢仍然住在苏玉的眼睛里。
  她看不到自己的形状,但被爱的人光芒万丈。
  自打乔雨灵毕业之后,学校广播台就换了新人,放学铃更换了一批高考励志歌曲,在校园里再也听不到伤感的情情爱爱了。
  不过那一天,很特别的夜晚,苏玉听到了一首coldplay的歌曲。
  迎着飘零的雪花,她走在人群中。
  下课的人潮里,苏玉低着头往前,沉默地回想今天的课业。
  如果暗恋的厚度分等级,苏玉此刻练到了很深层的功力,她已经不需要为了找谢琢而找谢琢。
  只要一抬头,他就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她的眼中。
  她的眼睛成了机械流转的追光,不需要理由和理性地追随着他,同样,也不需要目的。
  只是看着。
  看一眼都满足。
  那些人流瞬间都成为被雾化的背景。
  高挑干净的男孩子,颀长的身形就像修竹一样挺拔坚定。在纷纷扬扬的雪中,他的气质更添凉意。
  苏玉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走。
  然后,谢琢突然回了头。
  苏玉心跳停了一秒。
  ——不过,他不是为了看她,而是因为有个女孩子喊住了他。
  苏玉放慢脚步,看着他从对方手里接过一封信。
  递过信的女孩子立刻害羞着,小碎步跑远了。
  因为这顺其自然地回眸,谢琢再抬眼时,还是发现了身后不远处的苏玉。
  熙攘的人群那么的嘈杂,谢琢的视线穿过他们,直直地看到她的身上。
  他没有回视太久,收回了目光,却也没有急着往前,而是抬头看起了路灯之下飞舞的雪花。
  没有混着雨的片状雪,轻盈而寒冷,不是在下落,而似在飞旋。
  他仰起头,在那棵香樟树下,像在安宁地赏雪。
  广播站里的歌,在分外应景地唱道:
  nobody said it was easy
  no one ever said it would be so hard
  i'm going back to the start
  (没有人说过诀别很简单
  却也没有人说过是如此的难以割舍
  现在我要回到最初)
  她的脚步,每一下都迈在闷重的休止符上,款款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喊他:“谢琢。”
  苏玉眸光清亮,抬头问道:“你在等我吗?”
  隔一片茫茫的雪光,谢琢看向她,眸波是淡淡的颜色,看向她是尤为清澈。
  他平静地回答:“我在等你。”
  人的记忆都是碎片。
  随着时间推移,相处的细枝末节都不再连贯清晰,不再像连续剧一样润滑,如流水淌过。
  一切被虚化钝化,只有碎片性的,那些被击中的瞬间定格于漫长的记忆中。
  苏玉想,这一幕,她会记很久。
  平江的初雪里,她喜欢的人站在灯影微弱的路灯下,他微微仰头看着雪花,浓长的睫毛盛了一片雪,低敛下来,那洁白轻轻滑落,他转而看她。
  他对她说,我在等你。
  那样一眼,让她觉得青春无憾,也无悔。
  哪怕,没有结局也可以。
  苏玉指着他手里捏着的情书,没话找话地问:“你会看吗。”
  谢琢也看了一眼手里的粉红色信笺,浅应一声:“既然人家都好好写了,当然要好好看。”
  苏玉觉得有理,不过:“如果不会答应,看不看也没什么说法吧。”
  他说:“想看看别人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
  苏玉点点头,小声地说:“也是不错的思路。”
  谢琢静了静,尔后,话题转换得有些突然,他突然偏眸看向她,多问了一句:“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
  他的语气没有波澜,只是平平的提问,不含期待,并没有指望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有意义的回答。
  苏玉轻声:“就是、挺帅的吧。”
  很奇怪,苏玉一面对他就很词穷,她想,讲大众印象应该不会出错吧。
  谢琢笑了。
  清冽低醇的嗓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又让她耳朵变得酥麻红润。
  他慢慢点头,重复一遍。
  “嗯,挺帅的。”
  安静下来的片刻,谢琢似是在揣摩这个回答,正要提问:“你和宋……”
  而话音未落,一个调皮的熟人跑过来,笑着起哄:“老班来抓早恋了!!快跑!”
  谢琢话匣止住,睨过去一眼,冲那人骂一声滚蛋。
  苏玉捏捏发热的耳廓,到校门口,就仓促地挤进了更深的人群中。
  ……
  雪夜,苏玉披星戴月地回到家里。
  她现在和物理形影不离,连和谢琢相处的片段都没时间回味了,已经被学习挤出了脑子。
  走到哪,苏玉手里都拿着东西在背。
  放下书包,脱掉大衣,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开始做题。
  一个好的消息是,苏玉可能是到了厚积薄发的那个爆发点,她这学期考试的成绩稳步提升,略有波动,但基本能维持在年级前50。
  只不过选修还是让她很头疼。
  苏玉最担心的是物理,比数学还要折磨她。
  她翻了翻往年的招生指南,发现她想考的那所学校,对物理的要求都是a+,意味着这门课的排名必须进入全省5%。
  这对她来讲是一大难关。
  平时学校安排的物理课不多,苏玉心急得都有点想请家教给她补习。
  陈澜问她:“妈妈不懂,要是这物理跟不上会怎么样?”
  苏玉说:“按我现在的成绩,物理只有b,就算高考分数上清北,也只能去普通一本。”
  她这么一说,陈澜就懂了。
  不过懂也帮不上忙,她只能给她削削水果,口头安慰两句:“还有半年,慢慢追上。”
  关上房门,她再去苏临面前发愁。
  隔一堵墙,苏临在帮陈澜的肩背擦精油做按摩,煽风点火地说起什么:“你觉不觉得,小玉跟我们好像不熟。”
  陈澜手里翻着美容杂志,脸上贴着黄瓜,漫不经心说:“什么叫不熟,你是她亲爸,她跟你能多不熟。”
  “她有心事都不爱跟咱们说。”
  “你叛逆期时候你也这样,跟你爸妈说心事?喜欢哪个隔壁班女同学,你跟你爸说?”陈澜睨他。
  她最近对苏玉一直哄着惯着,脾气也顺从她不少。
  高考之前,苏玉就是家里的祖宗。真有什么矛盾,秋后算账也不迟。
  苏临笑笑,给她捏捏肩膀:“我可是一心向学,哪有那些歪门邪道的心思。”
  “你看小玉能有吗。”
  苏临阴阳怪气:“那可不一定,她身边帅哥多的是。”
  陈澜瞪他,虽然听得心里稍稍恍神,还是忍不住骂了句苏临:“管好你自己!把人往坏处想,没头脑。”
  在自己房间里做了会儿题,苏玉有些饿了,她记得冰箱里有个黄桃罐头,是用玻璃瓶装的。
  而那个罐头到她手上后,苏玉拧得十分费劲,什么方法都尝试了。
  她还去找了她爸。
  而苏临在客厅里帮陈澜按着肩,冲她抬抬下巴:“抹精油呢手上,你等会等会。”
  苏玉决定自食其力。
  她一般不会采取戳破瓶盖的办法,有损美观,除非走投无路。
  密封的罐头纹丝不动,唯有戳破一个口子,才有被打开的可能。
  她站在冰箱前,心里想着这句话,突然领悟了一个人生哲理似的,盯着那罐头放空了片刻。
  苏玉又不免想到,今天谢琢手里拿的那封情书。
  他说,他是会好好看的。
  苏玉回到房间,她的书桌抽屉里有两个收纳盒,美工刀是放在收纳盒里的。
  而她此时打开抽屉看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剪刀却在盒子外面。
  苏玉收拾东西是井井有条的,什么东西摆在哪,她都门清。
  况且剪刀这种不频繁使用的,根本不会挪位。
  苏玉追到洗手间问洗脸的陈澜:“妈,你动我东西了?”
  陈澜用毛巾擦擦脸,回忆着说:“哦,昨天家里剪刀找不到了,我记得你之前有美工刀,拿了你的用用,就拆了个快递,没干嘛。”
  苏玉蹙眉:“你动我东西又不跟我说?”
  “拿个你剪刀用一下也犯法啦?家里有的话,我也不会用你的啊。”陈澜的逻辑总是跑偏,答非所问。
  “那你也不能随便进我房间吧?”
  “你房间都是我打扫,我连进都不能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