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樊思远抹了把泪,跪在他的身边,哭嗓道:“我亲眼所见,素澜姑娘上吊自尽了,表哥节哀。”
  陆源今此刻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仿佛有千斤重石压顶,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身子瞬间往后倾斜,一下子跌坐在地。
  素澜终归是没有等到他。
  片刻后,他猛然跪直身子,攥紧拳头往地面砸去。
  樊玉清被他吓得一颤,即刻抱住他砸的红肿的手:“表哥,你别这样,你吓到我了!”
  岳灵芸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发疯吓到了:“润玉,你这是作甚!”
  陆源今听到母亲的声音,决
  绝抬头,猩红的双眸直怼她而去:“这下你开心了?素澜死了,死了!”
  岳灵芸往后踉跄了几步,不可置信道:“你竟这样想我,我也是为了你好。”
  “你在催我的命,催我的命知不知道!”陆源今甩开樊玉清抱着他的胳膊,起身往外冲去。
  岳灵芸见状突然捂住胸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一只手扶着桌沿稳住身体,另一只手抚着胸口,可终究是没缓住,身体晃了晃,眼睛翻白,整个人向后倒去。
  “舅母!”樊玉清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而后跟樊思远道:“四弟弟,你跑得快,赶紧跟上表哥,将信给他!”
  陆源今现在情绪难控,万一做了傻事呢,若是看了素澜姑娘的信,是否会好些?
  她只求素澜姑娘的信中,不是些伤人的话语才好。
  第54章
  命运如同一把无情的利刃,狠狠地斩断了他们的幸福。
  陆源今连虞素澜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老鸨嫌着死人晦气,马不停蹄地将人下了葬,他到时已是人去楼空。
  那封诀别信被他攥成了一团,什么此生无缘,什么就此别过,他通通不要!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这么惩罚他?
  老鸨告诉他,素澜被葬在了绮仙墟。
  绮仙墟,那是他们情定三生的地方,她选择葬在这里,可是忘不了他?
  陆源今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往昔与素澜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也不过瞬间,这一切都如梦幻泡影,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那洁白的衣衫,双腿一软,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倒了下去,手中的信也飘然落地。
  等他再醒来时,便已回到了镜雁轩——
  夜,静谧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陆源今从昏迷中醒来,眼神空洞地望着床顶的绸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顶绸子,仿佛在透过这绸子,看清浮现在上面女人的容颜。
  可他越看越模糊。
  “表哥,你醒了,吓死我了,好在四弟弟一直跟着你,否则……”
  见他面色死寂,眼神失焦,樊玉清心中的愧疚再次涌上心头。
  她哽咽道:“是妹妹不好,若是我与表哥商量行事,素澜姑娘就不会死。”
  许是樊玉清哭声嘹亮凄惨,惹得床上失魂的人回了神,他声音嘶哑,像是久旱的池塘,稀松破裂:“小裳,不是你的错,是素澜自己过去那道砍,即便你们没去,她也会死。”
  他抬起本无力的手,用手指轻轻地帮她拭去面颊上挂着的两行泪。
  樊玉清低着头,还是有些自责,她从袖子去处素澜的官籍放在陆源今抬起的那只手中:“这是素澜姑娘的官籍,还是晚了一步。”
  陆源今吃力的起身,樊玉清帮他倚在床边,见她颤着手将其打开,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被眼泪模糊了视线,官籍上频频落下滴滴泪珠,字迹也随着泪珠的低落从而晕染开来,绽放成了一朵黑色的水彩梅花。
  “谢谢小裳让素澜归良,她不再是无籍舞姬了,不再是了……”陆源今将官籍揽入怀中,像是珍宝一般,揽得很紧。
  “表哥,过些日子是素澜姑娘的头七,要去见她一面吗?”
  “不去了,去了,便忘不掉了。”
  樊玉清知道,此刻他的心,已经被悲痛填满,再也没有了温度。
  他的灵魂已经随着素澜姑娘一起离开了,只留下这副躯壳,在这世间独自承受着无尽的苦楚。
  “舅母病倒了,表哥要赶紧振作起来,她需要你。”
  陆源今只是轻微点头,而后灵魂又不知道去往哪个地方留滞了。
  三日后,陆源今终于劝得自己去看看病倒的母亲,他恨母亲阻拦他,要挟他,以至于连素澜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但他又无可奈何。
  “你来了。”陆槐安心疼自己的妻子,看到陆源今的时候难免不悦:“你母亲刚醒,进去看看她吧,莫要再惹她生气了。”
  陆源今没有抬头,只是木讷点了下头。
  话毕,陆槐安接过婢女手上拿着的,欲要去熬的药材,他要亲自为妻子熬药。
  陆源今脚步沉重,走路的声音比平日打了些,都说儿子像娘,金砖砌墙,岳灵芸却觉得她这儿子的性格还不知道随了谁,百人都拉不回来的倔牛。
  “母亲。”陆源今轻声唤了下倚在床头,面色苍白虚弱的母亲,可等了良久也没有听到母亲的回应。
  他又开口:“听闻母亲病了,可好些了?”他明知道母亲还病着,却为了母亲能回应他,连最起码的眼力劲儿都不想有了。
  岳灵芸还是没有理他,只是一个劲的盯着眼前的绣花锦缎被子,藏在杯子里的手,不禁攥了起来。
  见状,陆源今还是妥协了,他十分了解母亲,母亲这是要他先低头:“日后,儿子都听母亲的安排,决不食言。”
  “当真?”许是陆源今的话说到她的心坎上了,她终于回应他了。
  岳灵芸盯着儿子的面容,在寻找他心中那一丝的不情愿,可陆源今死气沉沉地脸上什么都瞧不出来。
  “当真。”陆源今像是跟自己和解似的,一字一字地重重回应。
  岳灵源满意了,这才侧过身子与他苦口婆心:“母亲也是为了你好,喜欢只是一时的,家族的荣耀和前途才是你作为一个男人该去承担的,人生漫漫,一个女人不该成为你的负累,若是素澜真心爱你,她也不想你葬送前程的。”
  “母亲说的是。”不管岳灵芸接下来说什么,陆源今照盘全收,跟被黑白无常摄走了灵魂一样。
  “既然你说什么都听我的,便将江知府家的千金娶回来给我看,你若是将江小姐娶回来,我便信你。”
  “好。”陆源今已经不想反抗了,这门亲事岳灵芸早在一年内便与知府夫人定下了,只是他没有同意,方才耽搁了这么久。
  同样是知府的千金,他娶的却是不爱的那个,真悲哀啊。
  不过,事到如今,娶不到想娶的,那娶谁都是一样。
  *
  又过了七日。
  府内处处张灯结彩,红绸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好似是在欢快地舞动,回廊两侧,红绸也整齐地悬挂着,像是给回廊披上了一层艳丽的霞帔。
  正厅之中,更是被红绸装点得富丽堂皇,巨大的红色灯笼高高悬挂,灯笼上绘着金色的囍字,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厅中的桌椅也都披上了红色的绸缎,上面摆放着精美的茶具和点心,井然有序,充满了喜庆的意味。
  樊玉清不知道所以,便逮住欲要爬梯去屋顶放红纸的小厮询问:“这是谁的喜事?”
  “回清姑娘的话,是咱们郎君啊!”小厮话里话间高兴极了。
  表哥!这怎么可能,素澜姑娘才过了头七几日啊,他怎么会……!
  他要娶的是谁家的姑娘?
  不情不愿地结为夫妻当真能够幸福吗?这话她想问陆源今,更想问问自己。
  不行,她必须问清楚才是,她不相信陆源今是这么一个转瞬即忘,无情无义的人。
  镜雁轩内,陆源今的脸庞没有一丝情绪的涟漪,双眼更是透不出半点光亮与温度,只是漠然地定格在桌上那封静静躺着的,被攥的皱烂,抹不匀的信上。
  他嘴角微微下垂,呼吸平稳而缓慢,手指轻轻地搭在桌沿,指尖尚未触碰到信,明明近在眼前的信,彷佛隔了十万八千里。
  周围的嬉闹吵嚷在这一刻彷佛都与他无关。
  “表哥,你还好吗?我听下人说你要成亲了,可是真的?我不相信!”樊玉清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急切地眼神看着他,迫切地想知道他的答案。
  陆源今轻轻地闭上双眼,努力忍住内心的苦涩感,嗓音略微沙哑地带着一丝轻颤:“是真的,我要娶亲了,小裳你该为我高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已与相爱的人生死相隔,如今竟然带着那颗已经不属于他的心,去娶别的女人,对新娘子公平吗?
  陆源今将桌上的信放在了胸前的衣襟中,靠着心脏最近的地方,努力扯出笑意:“别担心我了,缘分天定,我与素澜情深缘浅罢了。”他顿了顿:“听祖父说过几日你便要回京了,届时也是漂亮的新娘子,小裳定要嫁得如意郎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