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再次重申,“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最后等来这个结果,我不能接受,更放不下你。”
  穆真:“让你放不下的,究竟是我们的感情,还是你的仕途声誉,连你自己都说不清楚吧。”
  孙经纶绷住脸:“不管是哪一种,婚姻是我们两个共同经营的成果,真真,你和我把全部的青春都投入进去,你愿意就这么看着它走向失败?”
  三年前也是这样。
  两人第一次意识到感情转淡,孙经纶提出结婚,那个时候穆真对这段感情还抱有期待。
  于是,像对待一个濒临失败的试验品,他们拿出工作上的默契,合力拯救——结婚、做|爱、摆酒宴、昭告亲友,那时她以为迎来爱情的结局。
  没想到,拯救的戏码,还有下半场。
  穆真:“那这次,你想怎么样?”
  孙经纶坐在对面,沉吟许久,不知道是挣扎还是什么,最后,他艰难抛出方案,“再给大家一次机会,真真,如果我们尝试开放式婚姻——”
  “可以。我同意。”
  穆真的同意,来得太快,以至于,孙经纶准备了许久的论证,尚未展开,甚至,他连话都没说完,妻子就同意了。
  孙经纶條然抬头,不敢置信的表情凝在脸上,怎么都没想到,连他一个男人都要反复说服自己才可以接受的方案,到了穆真这,简单得就像批了一张同事的请假条。
  他又问一遍,“你同意?”
  穆真已是人入穷巷,“我同意,我愿意配合你做所有尝试。”
  分明是达成了共识,如果面前是谈判桌,他们现在应该含笑起身,握手致意。
  然而。
  孙经纶坐在椅上,许久未动。
  说不出来的一种怒火,莫名其妙冒出来,比被人抓奸还要羞辱的感受。
  他摘了眼镜,低头,揉揉眉心。“穆真,你只看到了我的背叛,你为什么不反省一下自己呢?”
  她望着孙经纶,全然陌生的神态。“你要我怎么反省?”
  “你,身为一个妻子,哪有什么女人的温柔,永远说一不二,永远高贵冰冷。”
  “你,毫无性魅力,让我找不到做男人的丁点乐趣,就连在床上也是一样,清水豆腐,没滋没味,但凡你有学术上1%的开窍,我也不会去找别的女人。”
  头脑一阵轰然。
  是谁刚说的,不要口出恶言,然后她直面的,就是这样令人难堪的评价。
  出离的愤怒,横冲直撞,像找不到出口的野兽,穆真深深吸气,才能维持冷静的面孔和眼睛。
  她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开放式婚姻的合议,已经达成。孙教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逃避,从来不是穆真的风格,但她仍是控制不住地想逃,转身,腿上千斤重,朝门跋涉。
  咔哒一声。
  穆真拧下把手,霍然拉开的门扇,太用力的关系,带起气流,猛扑她面门。
  同样扑过来的,还有同事们诧异的目光。
  他们或走动,或交谈,然后毫无预兆地,像枪口一样全部转向她。
  与此同时,身后孙经纶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他扬声:“你说异地就异地,你说离婚就离婚,都是因为你自私绝情,我们的婚姻才走到这一步!”
  ——
  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也没留神,同事们的窃窃私语。
  穆真继续工作,整个下午,她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最后,董事长的秘书打电话过来。
  “穆教授,李董想和你聊一聊,后天上午,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到董事长办公室来一趟么。”
  “没问题。”
  不知道董事长忽然找她什么事。
  挂断电话,穆真无暇去想。
  此刻,天已经黑透,现在是晚上9点。
  强大的意志力,需要体能,而她此刻,有种能量耗尽的无力感,颓然靠在椅子里。
  从落地窗望出去,道路上红色车流,川流不息,穆真眯着眼睛,朦胧视野里,好似看到城市流动的血管。
  十六岁暑假,孙经纶第一次来到家里做客,作为父亲的得意门生,他功课好,自然不必说,可他在看到穆真拼插的纽约地图时,却说。
  “道路是城市的血管,车辆就是细胞,这么一看,整座城,就像一个有机运转的生命。”
  白杨木一样的少年,有诗意的情怀。
  往后的日子里,他们偷偷的见面,牵上一次手,已经是心潮澎湃。
  这么多年过去,穆真自以为对这段初恋的珍视,和孙经纶一样,没想到,在他眼里,自己不过尔尔。
  什么清水豆腐、什么毫无性魅力,孙经纶否定的,不止是她,还有那段志同道合的青春。
  穆真有些入神,是桌上手机,蓦然响起,打断脑海里翻腾的过去。
  她视线平移,定了两秒,随后抹掉脸上冰凉的眼泪,清了清嗓子,拿起电话。
  “你好。”
  “是穆真,穆女士吗?”
  “我是。”
  “你好,穆女士,我是红杉辖区的民警,这边有点事情,可能需要你过来一下。”
  ——
  穆家早年跟风,在红杉别墅区,买了一栋小洋房,但后来因为位置偏,不方便从市区往返,所以房子买来就空置了。
  只有逢年过节,穆家人会到这里来度假,小住一下。
  今晚,穆理开趴体,地点就选在了红杉别墅,吃喝玩乐全套下来,花不了什么钱,甚至,穆理还请了支乐队来热场助兴。
  五六点钟,天还没黑透,架子鼓电贝司什么的就开始拨弄起来,偌大的草坪上,灯光闪烁,鬼叫声、口哨声,恨不能给天捅个窟窿。
  李哲南掐着时间过来,台上鬼哭狼嚎,正在唱《孤勇者》。
  陈凯冲他使眼色,悄声靠过来,“今天的客人,都是我安排的,还是你认识穆理那天的原班人马,保证把你的苦逼人设立起来。”
  李哲南:“什么苦逼人设?”
  陈凯一笑:“生病的妈、上学的妹妹、破碎的家。”
  下颌微动,李哲南有些无语。
  玩梗而已,陈凯又不傻,“穆理要查你的底,你又不想露馅,我当然要帮你编一个背景了——贫寒子,落风尘,这是多好的剧本。”
  “我谢谢你。”谢你全家。
  李哲南火气上涌,“那天我被你叫去打牌,一晚上输了十几万,穆理就在旁边看着,你准备怎么解释?”
  “我说你输的是欢乐豆。”
  “他信?”
  “信啊,这里所有人都说你输的是欢乐豆,他为什么不信?”
  好一个现实版楚门的世界。
  连李哲南自己,都有种不真实的荒谬感。
  他刚要质疑陈凯这番操作的可靠性,忽然,不远处,一个不开眼的哥们,扬声打招呼,“李公子来啦!一会儿他们说要开一局□□,给你留个位置啊!”
  李哲南眯眼看过去,抬臂,手腕一垂,朝那位仁兄勾勾手。
  “来,你过来。”他说。
  那个二世祖叫齐明,家里是做建筑材料的,平时混在圈子里,赫赫扬扬,但在李哲南面前,他就不够看了。
  李哲南叫他,齐明一脸荣幸,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怎么了,李公子?”
  李哲南凭借身高优势,上来勾住齐明的脖子,远看好像一对亲兄热弟,可他俯在齐明耳边,却问:“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李公子啊……哦!”齐明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凯,反应过来,大笑一声,“懂,懂,什么李公子、太子爷……通通不是了!”
  他做了一个把嘴缝起来的动作。
  “以后叫你李哲南,叫你南哥,行吧?”
  “记住了,别露馅。”
  “不会不会,你放心好了……”齐明很会见风使舵,“那个穆理一看就是嫩茬子,咱们诓他还不简单,只要南哥你一句话,我们肯定把他往死里耍!”
  李哲南勾着兄弟,一边往自助餐桌方向走,一边问,“那你说说,准备怎么耍他?”
  齐明:“灌酒、跑腿、揩他钱……方法多了去了。”
  李哲南:“哦?”
  齐明开始得意,“我刚才打听过了,穆理家世一般,他爹有点名声而已,实际没钱没势,吃得都是他爷爷的老本。”
  “凭他?也敢混咱们这个圈子,就是个自不量力大傻子——”
  不等齐明把话说完,李哲南拎他后领,一把将人按到蛋糕上。
  白色奶油里,沉闷发声,周围取餐的人,俱是一愣。
  “他是傻子,我是什么?!”
  李哲南浑身一股戾气,刚才还跟人家勾肩搭背的人,瞬间翻脸,好像换了一个人。
  齐明吓懵了,拼命挣扎,奶油四溅,搞得周围的人纷纷退避。
  李哲南嫌恶,拎起一颗糊腻的脑袋,弯身,低声说:“叫你别在穆理面前乱说话,你就把嘴给我闭上,别的事不用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