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仅仅隔了一天,祁甜却恍惚见到的季斯言判若两人,那看起来情况很不好了。
  她抿了抿唇,还没想到可以安慰些什么,季斯言指了指前面那家本地菜馆子问:“我们去那炒几个菜,随便吃一下吧?”
  祁甜挪快步子跟上去,点头说:“我都可以,我不挑食的。”
  她默默地把季斯言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没什么外伤,就是眼皮有点肿,应该只是被骂了几句没有被欺负。
  但仅仅是被骂了,也隐隐的心疼,季斯言根本不会回嘴,肯定只是默默的忍受着。
  她习惯性上去就要搂住季斯言的胳膊,忽然想到安安还在又把抬起的手放下来。
  本地菜馆子的招牌很红写着十年老招牌,进去有股浓浓的油烟味,黄色的木桌子椅子都包起一层浆,桌上摸去有点黏黏腻腻的感觉。
  一看就是真·十年老招牌。
  这里点菜不似那些餐厅,放着两个透明冰柜洗好的菜和肉都展示在里面,然后老板娘拿着纸笔在一旁,让你自己看着新鲜菜肉和墙上的菜品挑选。
  “有什么想吃的吗?”季斯言问。
  祁甜摇摇头,花花世界迷人眼,看着这么多菜确实没有头绪:“我都可以。”
  季斯言就点了三菜一汤,然后嘱咐店家说:“不要放折耳根和香菜。”
  这顿饭吃的很平静,相比上次同样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氛围天差地别,没吃多久,饭菜都剩了大半。
  季斯言让安安先回住的地方睡一会儿,颜安安摇摇头不肯回去:“我不要,妈妈还没醒呢……”
  她蹲下身,轻轻抚摸安安的头,柔声道:“安安乖,妈妈醒了我会打电话给你。”
  在沪城她就给安安买了电话手表说,有事可以打电话给小姨,可从来都没有打过。
  “安安,”她又温言地喊了一声,“听话。”
  颜安安眼冒泪光的看着她,转头又看向祁甜,有礼貌地挥挥手说:“好吧,那祁甜姐姐拜拜。”
  酒店的电梯门合上时,季斯言肉眼可见的松了好大一口气,她一直强撑着为了安慰颜安安说没事,也表现的不像有事的样子。
  她摇摇欲坠,像应季落败的枯树叶子,风轻轻一吹就都飘散下来。
  祁甜心疼地望着她,抬手轻抚去她滑落到脸颊的泪痕,再多安慰的话面对真正悲伤的人时都是空虚的,她只想陪着季斯言。
  行止无人处,季斯言才放声哭了出来,她无法去接受姐姐即将死亡的事实,而且还是在这个死亡是有机会让她能发现且避免的情况下。
  她哽咽到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敲打着自己的胸口:“我…真的、好恨,我自己。”
  绝望到极致时,她说:“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祁甜否决了她的这个想法,插口道:“不是这样的季斯言……”
  她仍旧说着:“如果没有我,姐姐可以过得更好,她不用为了我被迫去选择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去挨这么多年的苦,那个时候她跟安安差不多大啊!为了让我吃饱每天要4点起来去地里摘菜然后走好久好久的路去镇上卖……卖掉的钱还要给那个王八蛋一大半,然后给我买完吃的她自己什么也不剩了……”
  祁甜听着这些沉重的话语,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季斯言之前什么都不跟她说了。
  她没有想到甚至季斯言不说她可能永远都想不到,季斯言是这么走过来的。从前的很长一顿时间她都认为自己是不幸的,可那样的不幸有很多很多,多到数不过来,以及还有更加不幸的。
  不幸的遭遇是不需要安慰与同情的,需要治愈,幸运的人在成长有能力之后能治愈自己70%,而剩下的30%可能依托在朋友、恋人、事物身上。
  祁甜想说的话咽了又咽,强大的共情能力作祟她也很想哭,除了心疼还有无能,因为那些痛苦她不是当事人无法做到真真正正的感同身受。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的。
  季斯言悲伤的哭声萦绕在她耳边,眼睛鼻子通红哭的像个孩子,她走上前像季斯言安抚她那样,抬手拥抱住她然后启手轻轻的拍拍背。
  季斯言还说着:“农村到镇上是六公里的路程,那时候都没有公路,路上都是泥泞下了雨一不留神就会滑倒,有一次她满身泥泞的回来我还不懂事的笑话她说,她是个小泥人……”
  她说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依靠在爱人的肩头。
  可季斯言说了这么多,祁甜也有几句话冒上了心头,想要和季斯言说。
  “季斯言,”她先喊了一声,“你不要否定自己是否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即使你不出现有些本质也是改变不了的,不能因为当下人生的不好就去美化第二条没有选择的路线,你当时能做的就是你当时最好的选择。而且你很棒,不是吗?那么泥泞的山路,你没有因为惧怕摔倒就选择不走出去。”
  话音刚落,季斯言包里的手机就响起来,是医院打来的,说季斯月醒了。
  当时医生说季斯月已经步入晚期,治疗意义不大时,也说了安宁疗护和舒缓治疗的两个选择,能让季斯月临了不那么痛苦的办法,至于醒了还能撑多久,就看患者的造化了。
  中午她听医生讲解了很多这两者方案间的细节,两难的抉择下她选择了舒缓治疗这个方案,季斯月一醒就被移转到了安宁病房里。
  祁甜坐在病房外,给她们姐妹和母女留点说话的空间,听着里头的大大小小的哭声此起彼伏,心里揪得疼。
  季斯月全身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医疗仪器,口鼻被氧气罩捂着说不了话,她虚弱的睁着眼看着季斯言和颜安安,眼角的泪水从发黄褶皱的皮肤滑落。
  她艰难的扯起夹着血氧仪的手指,跟颜安安笔画了个长长方方的形状。
  季斯言抹了抹泪,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就见颜安安从带着拉链的外衣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来,哭着说:“我忘记了,妈妈昏倒前跑去翻了这张卡,让我一定好好保留着只能交给小姨……”
  季斯月缓缓的点了点头,抬手又握住颜安安的手。
  季斯言不明白什么意思,那是季斯月的卡她只好依着那意思的先收起来。
  因为季斯月没法说话,她只能问一些自己想问的问题,季斯月摇摇头或者点点头,但病人刚醒也不好说太多,季斯言只问了一个自己最想问的。
  “姐姐,你后悔当时没听季承德的把我送走吗?”她沉重地问出这个问题时,已经不在意点头是否摇头了。
  季斯月摇摇头,随后皱了一下眉头疑惑地看她,像在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问完后病房就安静了下来,颜安安枕着季斯月的手一下子就睡着了,季斯言守着她们母女睡了会儿,动作轻盈的起身走出病房去看祁甜。
  祁甜坐在病房外,也没看手机就发呆看着医院走廊跳动的时间,季斯言坐到她旁边时,回了回神。
  她小声询问:“安安睡着了?”
  “嗯,”季斯言也感觉满身疲惫的靠在祁甜肩膀上,悄声了说了一句,“我好累。”
  “那你靠着我睡会儿。”
  “嗯……”
  季斯言应完,祁甜扭头就见她闭上了眼睛,随后呼吸就逐渐沉稳下来,睡着了。
  秒睡,她是真的很累了。
  祁甜本来还有些冷,但靠在一起就暖暖的,她就静坐在那看着时间的跳转,数到两小时三十八分零六秒时,季斯言忽然惊醒了。
  大概是做噩梦了。
  “再睡会儿?”祁甜说。
  季斯言的额头冒着虚汗,现在还是凌晨天未亮,她缓了缓调整过来状态:“你有定酒店吗?”
  “我不回去,”祁甜的态度很坚定,“我就在这陪你。”
  见状季斯言又说:“里面有张家属陪护床,你和安安挤一挤可以睡。”
  “我不要。”
  上一次季斯言守了她一整夜。
  她抓起季斯言的手在掌心捏了捏,语气软软地说:“你别赶我走啦。”
  不想别的,只想陪着季斯言。
  季斯言抬手将她往身侧揽了揽,让她的头偏靠在自己的肩上:“那你靠着我眯一会儿。”
  “好。”
  就这样两人将就睡了一夜,直到天微亮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路过的动静才醒过来。
  医生来查房叮嘱了些话后,季斯言带着颜安安和祁甜下楼去吃早餐。
  祁甜一早就收到郁清的消息说:「不用担心我们,中午打算带安娜去坐贵城水上漂流,不用有负担,我本来就是带安娜回国四处玩玩的。」
  郁清的话叫她如释重负。
  吃早餐的间隙,她又给祁月发信息报了平安。
  李然昨天晚上给她发的信息她现在才看见,李然说:「omg,我感觉公司要大乱了!季斯言请假,顾总监最近也不常来公司……」
  李然:「话说季斯言那边情况严重吗?嘶,不过这么着急应该挺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