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楚怀夕一滞,眼神闪躲,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我和她不是朋友。”
  护士闻言震惊地瞪大眼,啊了一声,“不是?那为什么徐医生对你那么好?”
  楚怀夕愕然,“她对我好?”
  护士点头:“对啊,那天我看到你睡着,徐医生站在墙边一动不动的给你当人肉枕头。简直不要太贴心呢~”
  “人肉枕头?”楚怀夕急忙追问,“什么时候的事?你没看错吧?”
  护士摇头:“就季医生刚做完手术的那天晚上啊。我凌晨查房路过时,看到你靠在徐医生肩上睡着了,徐医生全程都在看着你,她都没发现我的存在欸~”
  楚怀夕愣了半晌,眼前忽地浮现出那人微塌着的肩线,心念一动,“这样啊…”
  护士观察了半晌,小声问:“夕姐,你是不是和徐医生闹矛盾了啊?”
  楚怀夕抿了抿唇,“是有一点点小矛盾。”
  护士叹息道:“那我知道了,徐医生最近状态不好肯定和你有关。你要真担心她,就去问问呗,说不定你们解开误会,徐医生就好了。”
  楚怀夕咬着下唇,沉默不语。脑海里浮现出徐以安这几天疲惫的面容,心像被猫抓了似的,泛起细密的疼。
  她抑制不住地有些心软,很快又想起两人闹僵时的场景,一次次被对方扔在地上的自尊还是让她做不到去主动求和。
  过了好一会儿,楚怀夕摆摆手:“算了,我再想想吧。你可别把咱俩说的话传出去哦。”
  护士挑眉笑,“放心,我懂的。”
  楚怀夕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天人交战,脚步不自觉朝着徐以安办公室的方向挪去。
  每走近一步,心里的纠结便多一分,等到了办公室门口,她的手几次抬起又放下,始终没有勇气敲开那扇门。
  算了,还是别自作多情。
  楚怀夕,你没那么重要的!
  夜幕中的壹心庭院宛如一座精美笼舍,水晶吊灯将徐以安的影子钉在波斯地毯上。
  徐梦端着骨瓷茶盏端详女儿,青花釉面映出她逐渐蹙起的眉峰,“最近工作很忙吗?你已经四天没回家了。”
  徐以安坐直身,垂眸,“嗯。”
  徐梦重重叹了口气,“明天我让你爸给你们主任打声招呼,以后少给你排点夜班。”
  “不用。”徐以安立马拒绝。
  好意被拒,徐梦脸色一沉:“为什么?”
  徐以安抿了抿唇,小声说:“我不想利用关系走便利。”
  茶盏重重磕在乌木几上,徐梦语气不容置喙,“你爸作为院长,给自己的女儿合理安排一下工作,这有什么好诟病的?”
  胸口喘不上气,徐以安用意念扯了扯衬衫的第一粒纽扣,轻声说:“妈,我不累。”
  徐梦优雅地搅动着茶,茶匙撞击杯壁发出银铃般的脆响,嗓音温柔,“你看看你,头发都乱了。还不累啊?”
  话落,徐以安脊椎条件反射般绷直,檀木梳齿刮过头皮的触感突然复苏。
  她迅速将头发散开,重新束在脑后。
  “任何时候都要注意仪容仪表。”徐梦的尾音悬在暖雾氤氲的参汤上方。
  喉间的止血钳倏地收紧,徐以安听见自己机械的声音,“嗯,我知道了。”
  徐梦听出女儿嗓音里的疲惫,语气愈发的温柔,“工作固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少值几个夜班没什么损失的。留存体力,多跟几台重要的手术更有利于你的发展,你说是不是?”
  “我体力能跟得上。”徐以安麻木地做着无谓的挣扎。
  “不行,这事就这么定了!”徐梦往徐以安身边挪了挪,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儿,似乎生怕一不小心女儿就会出什么闪失,“我和你爸可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万一你累病了,你让我们怎么办啊?”
  徐以安面色平静地盯着对面镜墙里重叠的身影,一眨不眨地盯着镜中自己的脸。
  喉间漫起血腥味,她不着痕迹地用食指的指腹用力掐着中指。
  徐梦倾身握住女儿冰凉的手指,翡翠镯子硌得腕骨生疼,“安安,要听话,知道吗?”
  “好。”徐以安听见自己的灵魂正在喉管深处结痂,“我会听话的。”
  徐梦眉目舒展,“我的宝贝女儿真乖。”
  “不早了,去睡觉吧。”徐梦起身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拿着药和水杯进卧室。
  卧室门锁发出宿命的咔嗒声。
  徐以安不顾形象地冲向浴室,将冷水扑在灼烧的喉间。
  明亮的浴室里,镜中人领口微敞着,苍白又麻木的脸望着左侧那扇紧闭的窗。
  月光爬过徐以安颤抖的睫毛,在视网膜上烙出细碎光斑,耳边响起饱含疼惜的嗓音,“徐以安,我想你快乐,我想你自由。”
  下一秒,她被檀木梳刮过头皮的触感惊醒。
  母亲的声音在镜中飘散:“安安,要听话。”
  徐以安望向镜中完美无缺的医生形象,倏地想起楚怀夕总爱躺在大床上扯乱她的头发。
  喉间的止血钳骤然收紧,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游移出潮湿的雾痕,“今晚需要床伴吗?”
  第11章 消毒水与柑橘香的博弈
  简讯提示音刺破爵士乐织就的声网,楚怀夕垂眸时睫毛在屏幕投下蝶翼状的阴影。水晶甲油在对话框上方悬停,折射出迷离的虹彩。
  她拧着眉头反复摩挲着这条信息,似乎看到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此刻像溺水者抛出浮木。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楚怀夕几度想要打字回复,却又迟疑着缩了回来。
  对话框里漂浮的文字将记忆撕开豁口,脑海浮现出冰凉的话语,尴尬的对视、冷漠的擦肩而过,自尊像一道难以跨越的沟壑横亘在心头。
  可紧接着,护士的话又涌入耳蜗。
  徐以安的肩膀,疲惫的面容、失神的状态一并浮现在眼前,心疼与担忧将她的自尊吞没。
  霓虹将楚怀夕的倒影切割成马赛克拼图,胸腔里跳动的不规则心律,正随着对话框里那个名字明灭起伏。
  徐以安,三个字在视网膜灼出焦痕,楚怀夕在酒吧来回踱步。
  另一边,徐以安的视线也焦灼在屏幕上。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手机却安静如水。
  她想,沉默便是拒绝。
  倏地,想起被遗落在长椅上的外套,此刻她和外套是一样的,一样的被人放弃了。
  某种钝痛自肋间漫开,徐以安手指一下一下地抠着楚怀夕送的“时尚豹纹”手机壳。
  五分钟后,楚怀夕深吸一口气,敲下“我来接你。”点击发送后,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楚怀夕,你太没骨气了!!
  下一秒,徐以安的回复弹了出来:“好。”
  秒回的信息让楚怀夕心中的懊恼散去,看着对方冷漠的一个字,故意拖延了三分钟才出发。
  引擎轰鸣撕开夜色。
  二十分钟后,楚怀夕瞥了一眼中控屏上的超速提示,发出简短的命令,“下楼!”
  徐以安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出家门。
  楚怀夕早已下车,抱臂靠在车门旁,看到徐以安的那一刻,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怨气,有想念,更多的是心疼。
  老古板的步伐与平常无异,但不知是夜色太凄冷,还是街道太安静,她莫名觉得这人每挪动一步,似乎都耗费了全部气力。
  雪松香裹着消毒水味由远及近,终于,徐以安站在了楚怀夕面前。两人借着月色对视,一时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怀夕视线落在对方单薄的肩线上,想到那里曾收容过自己破碎的梦,拉开副驾驶车门,打破沉默:“上车吧。”
  “谢谢。”徐以安微颔首,弯腰坐进副驾驶。
  一路上,车内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只有车载广播里传来的轻柔音乐声。
  车厢里漂浮着消毒水与柑橘香的博弈。
  徐以安始终侧脸望着窗外,路灯在她睫毛上织出破碎的金网。楚怀夕偷偷看向徐以安,发现她的黑眼圈很重,整个人透着疲惫。
  呵,不睡觉想当国宝啊!
  你压根就没戏,国宝都比你会营业!
  楚怀夕在心底骂骂咧咧的,脚下的油门却在不停提速。早点做,早点睡。
  到了楚怀夕的住处,两人一前一后进门。
  楚怀夕打开灯,转身看着徐以安,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抢了先:“去洗澡。”
  清冷的声线在耳畔炸开,楚怀夕盯着对方领口系到顶端的木纹纽扣,压下怒气,“除了去洗澡,你就没什么其他的话想跟我说吗?”
  徐以安摇头,“没有。”
  楚怀夕上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她,“徐以安,说不可以再做不合时宜的事的人是你,现在大半夜,突然提出要履行床伴义务的人还是你,你是不是有点过于自我了?你把我当什么?”
  徐以安抿唇,“在这里做…不算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