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她的口气越平静,她就越是苦涩。
  人内心有裂痕的时候,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很小很小一部分人能够发现蛛丝马迹。
  而恰好她看到了她心中的裂缝。
  楚怀夕倏地将镜子扔在地上,用力抬脚将其踩碎,而后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仰头满眼疼惜地看着无措的徐以安。
  “你看,我把装有你假面的镜子踩碎了,现在你就能看到你自己了。”
  徐以安用余光撇向躺在地上的碎镜。人生总是用大把时间迷茫,在几个瞬间成长。
  她咽一口气,决定下山后努力去尝试着像楚怀夕一样,做个照照镜子就会开心的人。
  徐以安敛起思绪,朝楚怀夕伸出手,勾起唇角笑了笑,轻声说:“我没事了,我们下山吧。”
  楚怀夕握住她的手,“好,我们回家。”
  于是,两人开启了漫长下山路。
  抵达半山腰。楚怀夕瞥了一眼情绪不高的徐以安,弯着腰,气喘吁吁地感慨出声,“在山顶可以大口呼吸,放松欣赏风景的是感觉简直不要太爽。只可惜人不可能一直待在山顶,但下山后我们依旧要积极洒脱的生活,对不对?”
  徐以安听出她话里的担忧和安慰,点头嗯了一声,学着她弯下腰,“即使在山底,我也会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努力包罗万象。”
  楚怀夕松了口气,插科打诨,“你这个老古板有这觉悟不容易。不枉老娘拼死爬这趟山。”
  徐以安想到不喜锻炼的楚怀夕特意为了自己来爬山,心念一动,唇角微微蠕动,话还没说出便被楚怀夕打断,“不许说谢谢!!”
  徐以安乖巧地哦了一声,想出了最能表达诚意的感谢方式,轻声说:“今晚我给你做饭吧。”
  楚怀夕怔愣了几秒,“为什么?”
  徐以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她:“你这幅模样还能下厨?”
  “当然不能啊!”楚怀夕翻了个白眼,“今天都这么辛苦了,您老人家就不能将就着在外面吃顿饭吗?你这烦人的洁癖怎么又回来了啊!!”
  被嫌弃地徐以安眯了眯眼,眯眸似笑非笑地盯着楚怀夕,提醒她,“午饭是在外面吃的。”
  “也是哈…”楚怀夕想到什么,“你会做饭?”
  “不会。”徐以安眸底的茫然一闪而过,很快又自信地挺直腰板,“我可以现学。”
  楚怀夕哑然,揶揄出声,“徐医生,你以为做饭那么简单啊,能一学就会…”
  徐以安不以为然地扬起唇角,“做饭有心脏搭桥手术难吗?”
  楚怀夕:……
  楚怀夕右手搭上徐以安的肩,“行吧。那今天的晚饭就交给我们聪明能干的徐医生了。反正我是做不了了一点点。”
  徐以安颔首,郑重其事地说:“好的。”
  暮色如同潮水般将整个世界淹没,街上的霓虹灯光闪烁不停,勾勒出冰冷的建筑轮廓。
  徐以安将车子稳稳停在停车位,轻轻推了下昏昏欲睡的楚怀夕,“到家了。”
  楚怀夕伸了个懒腰,“苍天啊,终于到了。”
  不久后,徐以安和楚怀夕踏入家门,暖黄色的灯光瞬间驱散了暮色带来的疲惫。
  楚怀夕像只慵懒的猫,瘫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给厨房新秀提供情绪价值,“徐医生,加油哦,你最棒了!”
  徐以安用力点了点头,款步走进厨房,将衬衫袖子挽至手肘处,整理好褶皱后,用消毒酒精给厨房和自己来了个全方位杀毒杀菌。
  十分钟后,消毒完成。
  想到楚怀夕胃不好,徐以安决定做面,打开手机,皱眉翻看起菜谱。
  半晌,徐以安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食材被她从左到右码放在案板上。
  她率先拿起青菜,打开水龙头,青菜在哗哗地水流里被她搓的五分四裂。
  半晌,她将青菜放在案板上,拿起菜刀,刀起刀落间,青菜被切成一厘米均匀的小段。
  发现有一段超出一厘米,徐以安皱眉,垂下脖颈拿着菜刀又修到了精准的尺寸。
  菜处理完毕,到最具有挑战的环节。
  徐以安深吸一口气,将面粉倒入盆中,缓缓加入清水,开始搅拌。
  随着搅拌的深入,原本松散的面粉逐渐变成了黏糊糊的面团。
  徐以安秀眉紧蹙,双手用力揉搓面团,面团越来越黏,糊满她的双手。
  她愁眉不展地盯着手上黏糊糊的面,试图碍眼的面团甩掉,不料却适得其反,面团纷纷扬扬飞了起来,有一团不偏不倚正好糊在她脸上。
  这时,在客厅等了近一个小时的楚怀夕扯着嗓子喊:“徐医生,饭快好了吗?我快饿死了。”
  徐以安闻言决定暂时不去纠结面团,先处理番茄。切番茄时,番茄汁又不慎溅到脸上,她下意识伸手去擦,脸上顿时留下一道红色印记。
  徐以安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做饭似乎是比做手术难一些…
  她扭头看了一眼盆里稀稀拉拉的面团,想到饿得饥肠辘辘的蝴蝶,放弃自己揉面,从冰箱里取出挂面。
  徐以安点燃炉灶,往锅里倒入些许油,油冒烟后将番茄倒入锅中。
  番茄下锅的刹那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吓得她啊了一声,举着锅铲后退了一大步。
  楚怀夕听到动静,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冲进厨房,边关火边问,“你没事吧?”
  徐以安木讷讷地摇头。
  楚怀夕这才注意到徐以安的脸,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徐医生,请问您这是在做面条,还是在画脸谱啊?”
  徐以安尴尬地咬了下唇,抬手去擦脸上的面粉,结果沾满番茄汁的手让脸变得更花。
  楚怀夕强忍着笑,从卫生间拿来毛巾,轻轻为她擦拭脸上的面粉,“好啦,还是我来吧。”
  徐以安挫败垂下眼帘,“我没学会做饭…”
  “没关系啊。”楚怀夕重新点燃火,嗓音温柔地安慰她,“我们徐医生的手是用来救人的,做饭这种事还是交给我这个医生家属吧。”
  徐以安盯着楚怀夕的蝴蝶骨,小声问:“你不会觉得我很笨吗?不会觉得我没用吗?”
  “你要是笨,那我岂不是蠢上天了。”她顿了一下,“而且做饭也好,做手术也好,核心不都是在刚开始的时候接受自己的笨拙吗?”
  楚怀夕扭头看向神色恹恹的徐以安,语气认真地说:“还有徐医生,你不需要任何人才去肯定自己的价值,你的存在就是价值!记住了吗?记不住的话每天给我背八遍!!!”
  徐以安哦了一声,耷拉着的唇角扬起来。
  楚怀夕手脚十分麻利,不一会儿,厨房里便弥漫着诱人的香气。她将煮好的面捞进碗里,淋上浓郁的番茄肉酱,又铺上几片切得薄厚均匀的卤牛肉,撒上翠绿的青菜碎。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卤肉面便呈现在徐以安面前。
  “徐医生,请您用餐吧!”楚怀夕像个餐厅的服务员,夸张地做出请的手势。
  徐以安被逗得轻笑出声。
  两人相对而坐,水晶吊灯发出的暖黄色灯光温柔地洒在她们身上。
  徐以安挑起一筷子面,缓缓送入口中,细细咀嚼。面条劲道爽滑,肉酱酸甜可口,卤牛肉更是软烂入味。
  徐以安在心底由衷赞叹,“她的蝴蝶是一只出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蝴蝶。”
  楚怀夕见徐以安吃的很惬意的样子,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
  她夹起一块牛肉,递到徐以安嘴边,“多吃点肉,补充体力。今天爬山肯定累坏了吧?”
  徐以安下意识张嘴吃下牛肉,想到什么,耳尖一红,含糊不清地说:“不要喂我…”
  楚怀夕愣了一下,笑着嘁了一声,“您老人家吃都吃了,现在嫌弃我是不是有点晚了?”
  徐以安一噎,解释:“没嫌弃你…”
  “是吗?”
  徐以安点点头,直白道:“是不好意思…”
  闷骚的老古板冷不丁打直球,楚怀夕真有点不适应,呆愣了两秒钟,笑出声,“徐医生,我发现我一天比一天喜欢你了~”
  徐以安移开视线,嗫嚅,“我好像也是。”
  楚怀夕没听到她如蚊蝇的声音,眨眼,“你说什么?”
  “没什么…”徐以安拿起筷子吃面。
  楚怀夕视线落在她通红的耳垂上,大致猜到了她刚才说的是什么。
  眸光一转,拖着尾音,“今天晚上住这儿?”
  徐以安下意识想点头,倏地想到自己有一周没回家了,而后想到要回到令人窒息的牢笼,要被无形的绳索捆绑住,要面对主人温柔的质问。
  她侧头望向窗外,眼眸深沉的似乎糅杂了沉郁夜色,扯了下唇角,“我得回家。”
  楚怀夕视线落在徐以安攥紧着鸡翅木筷子的指尖上,轻声问:“你想回家还是想留下?”
  徐以安犹豫几秒,薄唇翕动,“想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