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不过是受了一点委屈?
  徐以安突然庆幸自己没有找父母求助。
  后半句话慢半拍地涌入耳蜗,徐以安颓败的眸中亮起一丝亮光。
  嗯,楚怀夕会来接我回家。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与坚定,“我决定即日起搬出去住。”
  话落,空气瞬间凝固。
  徐母想帮女儿擦血的手悬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愤怒转为震惊,又继而扭曲成不可置信的模样,“安安,你说什么?你要搬出去住?你看看这个家的装修、家具哪一样不是根据你的喜好购置的,你现在突然要搬出去…为什么啊?”
  “是根据我的喜好吗?”徐以安抬手依次指向檀木茶几、真皮沙发、阳台上实木的茶台,眼前闪过楚怀夕乱糟糟的小家,“我喜欢的是舒适的布艺沙发,可爱的小茶几,还有阳台上会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摇摇椅,而不是这些只是看一眼,就让人感到更加窒息的木头。”
  顿了顿,徐以安的声音轻的如同呢喃,“从小到大,我的学校、专业、工作,都是你们安排的。现在我只是希望可以有个自己的空间…只是想更快乐一些,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同意…”
  徐母听到女儿说不快乐,心里五味杂陈,努力让自己的嗓音温柔,“自己住多不安全啊?而且你的工作那么忙,住在家里,爸爸妈妈也可以更好的照顾你的衣食起居啊。”
  顿了顿,叹息道:“爸爸妈妈不是不同意你有自己的空间,只是想给你更多的爱。”
  徐以安感觉胸口堵着一团烈火,烧得眼眶都有点发烫,颤了颤眼睫,“爸妈,我一直都知道你们爱的并不是我。可即便是这样,我依旧努力的爱你们。我扮演了24年你们喜欢的乖女儿,我自认为足够了。以后…我不会再委屈自己了…”
  徐母一时语塞,干巴巴地哄人:“安安,赌气归赌气,怎么可以说爸爸妈妈不爱你呢?你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宝贝,我们最爱你了。”
  耳熟能详的话让徐以安燃起一丝希望,但当她坠入母亲没有任何温情的眸子时,嘲讽地笑了笑可怜的自己,失望又失落的收回眼神。
  人生最重要的一课,或许就是认清自己的父母并不爱自己,并且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她垂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的行李箱,眼前倏地闪过楚怀夕的脸。
  那人总是扬着红唇,眸光里总是盈满细碎星辰般的光亮,和她一对视就会感到温暖。
  哎,好想楚怀夕啊…
  徐以安语气与神色一样寡淡,“不重要了,往后我会好好爱自己的。”
  见女儿油盐不进,徐父怒及反笑,笑声里满是嘲讽与压迫感:“徐以安,你以为你离开这个家,离开爸爸妈妈,就能过好自己的人生了?你简直是痴心妄想!除了我们,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毫无保留的爱你的!”
  徐以安毫不犹豫地在心底回怼,“有的。楚怀夕会毫无保留地爱我。”
  她挺直脊背,抬眸看向父亲,冷不丁冲他浅浅笑了笑,“但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徐父看到女儿唇角放松的笑,愣了愣,猛地抓起桌上徐以安的车钥匙,狠狠地砸在徐以安脚边,“行,那你现在就从这个家滚出去!”
  徐以安弯腰捡起车钥匙,行李箱在大理石地面划出决绝的声响,“你们照顾好自己。”
  徐母望着玄关处女儿消瘦的后背,眼前倏地闪过一片白色的盖布,她瞳孔骤然收缩,扶着沙发的手指关节泛起白。
  “安安!不可以!!”
  徐以安闻声转头看向母亲,呼吸一滞,她太熟悉这个动作了。这些年每次情绪激动时,母亲都会下意识按住胸口,就像此刻。
  但每次只要她愿意妥协,只要她承诺会乖乖听话,母亲的病便会立刻痊愈。听话两个字对她而言是毒药,对父母而言却是神药。
  徐以安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呼出一口浊气,继续往前走。
  倏地,徐母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手慌乱扯住颈间的项链,整个人直挺挺向后栽倒。
  珍珠项链瞬间崩断,圆润的珠子在地面四散滚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第52章 求之不得
  “妈!”徐以安扑到沙发前,指尖触到母亲颈动脉的刹那,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母亲颈间的搏动微弱又紊乱,宛如寒风中的残烛,一下又一下,在她掌心震颤。父亲呆滞的脸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颤抖的手指夹着根刚点燃的香烟,烟灰簌簌落在西服前襟。
  徐以安咬住下唇,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解开母亲毛衫的纽扣,开始做胸外按压。
  “爸,叫救护车!”她声音冷得像寒冰,指尖却火烧般发烫。解剖课上的每一次练习,icu里无数个不眠之夜,此刻都化作精准的按压动作。
  是的,她的母亲患有严重的心脏病。这也是这些年,她不愿意反抗父母的原因之一。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担架床推进电梯时,她听见父亲的质问声,“你明知道你妈妈不能受刺激!为什么非要和她对着干...”
  “因为我也快要喘不过气了!”徐以安突然崩溃,抬起颤抖的指尖,指向自己,“我明明是个优秀的医生,但却治不好我们之间的病!”
  电梯镜面映出女儿泛红的眼眶,和妻子昏迷前绝望的眼神重叠在眼前浮现,徐父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化为一声重重的叹息。
  急诊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监护仪的警报声像把生锈的锯子,在徐以安耳膜里来回拉扯。
  “患者59岁,冠心病史,情绪激动诱发心绞痛...”徐以安机械地报着参数,直到同事按住她的肩膀:“徐医生,这里交给我们。”
  急诊走廊长椅上,徐父正襟危坐地盯着面前紧闭的门。徐以安数着墙上的安全出口标识,从1数到38时,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灭。
  幸好…
  “徐院,阿姨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主治医生摘下口罩,看向徐父,“但还是要住院观察几天。阿姨这一次的情况非常凶险,如果情绪波动再这么大,下次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徐以安盯着王医生领口的听诊器,眼前突然闪过自己第一次拿着父亲的听诊器,贴在自己胸口时的画面。
  那时的她才五岁,待在父亲办公室听了一下午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她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能留住这份安宁。
  但世间的事情,大多事与愿违。
  病房里。徐以安伫立在床边,凝视着病床上手背插着留置针,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母亲。
  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那么辛苦的带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却不愿意爱自己呢…
  半晌,她颤了颤眼睫,弯腰调试监护仪。
  徐父看到一滴从女儿眼角滑落的泪珠,别过脸去,伸手拉开厚重的窗帘。
  月光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皱纹里藏满了疲惫与愧疚。
  他怔怔地望着窗外住院部门口,忽地一个父亲背着女儿的身影闯入视线。
  记忆瞬间被拉回二十多年前的雨夜。那时女儿发着高烧在急诊室里哭闹,说讨厌医院,说消毒水味难闻,他也是这样背起女儿,郑重承诺不会让她再踏进这里。
  可如今...
  “安安,当年我们想让你选神经科,可你执意要学心脏科...”徐父的声音闷在胸腔里,“我们最终不也是选择支持你...我们并非不爱你…”
  徐以安怔愣几秒,转身看向父亲的背影,蜷了蜷指尖,嗓音平淡,“心外科和神外对我而言是一样的,因为我并不想从医…你们明明知道,我有多讨厌医院,有多讨厌消毒水的气味。”
  徐父一噎,抬手重重揉了揉眉心,“我们有我们的考虑。因为你从小身体不好…”
  “爸!从小身体不好的人并不是我!”徐以安冷声打断他,眸底闪过一丝厌恶,“我们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徐父闻言心头一震,转过身看向女儿,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轻咳两声,“安安,其实这些年午夜梦回时你妈妈总会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都是我们把你逼得...”
  徐以安苦涩地笑了一声,嘴角牵动着一抹悲凉,“或许你们偶尔会觉得对我不公平,但这并不会改变你们的所作所为。”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徐母的睫毛突然颤动了一下,“安安…”
  徐以安闻言立刻俯身看向母亲,发现她似乎困在梦魇里,柔声安抚,“妈,我在呢…”
  她抬手轻轻*捋开母亲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一片冷汗,心底泛起一阵酸楚。
  为什么亲情总是要掺杂着钝痛呢?
  徐母潮湿的的手忽地抓住女儿的手腕,力道虚弱却固执,“安安...你不能离开妈妈!!”
  徐以安反握住她的手,指腹擦过母亲手背上凸起的血管,心蓦地软了下来,“妈,你先好好养身体,搬家的事等你出院,我们再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