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季嬷嬷眼睛一眯,就开口:“二娘子哪里话……”
  “嬷嬷何必为我这一亩三分地操劳?原先如何就如何吧,我自然知道嬷嬷的苦衷,”随着话音逐渐清晰,林慕禾一袭软黄色的席地薄衫,头发披散着,半支在门口,“所以就散了吧,大姐姐近日归家请期,少些吵嚷总归是好的。”
  显然,搬出来林家的大娘子自然比空口白话地在这里和她胡搅蛮缠好使多了,那季嬷嬷也没料到,咬了咬牙。
  她还想说什么,却见凭御轩外匆匆跑来一个小厮,在她耳边耳语了片刻。少顷,她的面色就变了。
  “也罢,二娘子不领情,我们也不必在这里白献殷勤了,”她扭过身,敷衍地朝林慕禾一行礼,又招呼这一院子的下人,“都愣着干什么,走了!”
  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到头来,这院子没打扫干净,反倒比之前还要乱几分。
  起来的匆忙,林慕禾处理完这事儿,只觉得一阵头晕,身子趔趄了一下,扶着门框才堪堪站稳。
  顾云篱立刻便走来。
  “快继续休息吧。”看着她良久,顾云篱最终只说。
  “也罢,”脸色有些发白,林慕禾道,“再睡也睡不着了……又叫顾神医看笑话了。在这宅子里,只要我在一日,这些麻烦就不会少一分。”
  “……你一日不强硬起来,这群人便永远有恃无恐。”她语罢,又觉得这话说了等于白说,“现下,养好身子最重要,往后才有力气去对付他们。”
  林慕禾勾了勾唇,点点头:“我知道了,小叶,带我去梳洗吧。”便转身入内。
  顾云篱抬头一望,太阳还没出来,今日天气阴沉沉的,似是又要下一场大雨。
  这般阴沉的天气,加上今早出了这样的事情,亦将人的心情也拉低了几分,她轻叹了一声,也索性去洗漱了。
  见终于没人了,清霜打了个恹恹的哈欠也欲向内走去:“姐姐,要不睡个回……”
  可忽然,声音骤停。
  顾云篱没听见她的话尾,转过头,正对上了柴涯的那毫不避讳的审视目光。
  他虽卸了刀甲,可阴沉沉往那一站,还是忍不住让人觉着发怵。
  “顾娘子,”他向内瞥了一眼,没有迈进,“二娘子可醒了?”
  顾云篱眯了眯眼,脑内的困倦走失了一大半,片刻,她不答反问:“日头未出,柴官人便来这里,可是有何要事?”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柴涯笑笑:“本无意打扰几位休息,只想等睡醒了再询问,没想今日娘子们起得都这般早。”
  顾云篱也没心思听他闲扯,蹙着眉正要继续问,柴涯却先开口了。
  “昨日从二娘子院子里飞出一只白鸽,”他道,“像是传信所用,顾娘子昨日收到了什么东西?我等奉了长公子之名看护,不敢错漏分毫。”
  他说得笃定,还不让顾云篱开口辩解,便一口咬定了那是她所放出来的鸽子,似乎是根本不想给她们解释的机会。
  顾云篱眼波流转,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昨日放出去的白鸽果然被院中的耳目射杀了。
  她笑:“柴大人防守森严,一只白鸽入府,想必早已知晓是什么东西了,何必在这里试探我?也不巧,昨日我并未见过什么白鸽,更不知这东西为何从二娘子院中飞出来。”
  柴涯的神色陡然一沉,面若冰霜:“顾娘子可要想好了再说。”
  顾云篱却不以为然:“柴官人,你说话之前,应当拿出些证据来,无凭无据,为何说这白鸽就是我放走的?”
  清霜也附和道:“就是就是!你多大的人了,怎还凭空污蔑我们女儿家!”
  看着柴涯面上不过瞬间神色的变换,顾云篱便确定了——此人并未能够察觉白鸽飞入,仅是在飞走时碰巧让他逮到了。
  如此险恶用意想要套话,可见他与林宣礼对自己的怀疑仍然未被打消,不过还好,还好常焕依培训的鸽子有些本事,没让他一开始便逮住。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此后更要万事小心加小心,不可再大意了。
  柴涯额角抽了抽:“我却从未听闻二娘子院中有养过什么白鸽,这畜生来历不明,不知给什么人带了什么信,我等也是怕危及到几位娘子的安全。”
  “柴官人,”熟悉的声音自屋内传来,林慕禾已经梳洗罢,由小叶搀扶走出来,“既无证据,便不要为难顾神医了。”
  柴涯一愣,循声望去,只觉眼角一痛,听着自己咬着牙道:“为难?二娘子……若是你有什么差池,我们又如何向长公子交代……”
  “我信任顾神医。”林慕禾开口,声音兀自大了几分。
  柴涯从没见过她疾言厉色的模样,一时间愣在原地,听她继续说道:“她为我医治眼疾,不会害我的,若真有什么,那也只会是误会,柴官人还请莫要妄下断言!”
  自然,顾云篱也没见过她这般模样,她抿了抿唇,察觉此时也不是她开口的时机,便悄悄观察着林慕禾。
  怎么瞧着她——像是有些起身过早的烦闷怨怼?
  第49章 她愣了半晌,才呆呆地意识到这是顾云篱给她的糖丸。
  顾云篱压下心头疑虑,听林慕禾继续道:“今早有季嬷嬷扰我清静,还欲小歇一阵时,柴官人又有‘大事’来扰,既然已经说了清楚,就不要再揪着不放了。”
  柴涯一双眼有些发红,看着林慕禾,胸口起伏着,那眼神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
  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作揖作罢,林慕禾却又一摆手:“我累了,不便相送,柴官人慢走吧。”
  他只能干瞪眼,别无他法了。愣是让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他昨日盘算好的时机,一早便被人给打破了,林慕禾还是这副说辞,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片刻,他忍气吞声地推手,领着一群人离开凭御轩。
  脚步声踏踏,那下属见他黑沉着脸,一直不敢出声,直到走出数十丈开外,才听柴涯阴沉沉咬牙吩咐道:“盯紧那位顾娘子和她那个‘小打手’,若二娘子有何差池,为你们是问!”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那下属低着脑袋连声应是,赶紧分了批人去监视。
  凭御轩内,林慕禾站在原地,听着那脚步声渐远,久久过后,才长舒了一口气,就连她的神色也格外疲惫。
  回到这深宅之中,竟然还不如她在山寺里那几日快活,她郁气未结,又觉着胸口发闷。
  然而不等顾云篱上前安慰,为她再诊一脉时,另一件事又纷至沓来,昭示着今日并非太平之日。
  有小厮急匆匆跑来,向着院内几人一拜,道:“二娘子,前院有请!”
  顾云篱一皱眉,隐隐有了预感。
  “大娘子日夜兼程赶来,眼下正下了车辇,想与二娘子在前院一叙!”
  怔愣了几分,似乎冷静了下来,林慕禾嘴唇动了动:“这么快吗?”
  “正是呢,”那小厮面有喜色,“二娘子,还请移步。”
  林慕禾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朴素的发髻,吸了口气,没顾上与顾云篱解释,便转身吩咐小叶:“去将我屋子里首饰再点上几个。”
  拢共就零星那么几个,小叶来去得很快,立刻便为她戴好,匆匆忙忙便跟着那小厮前往。
  她的背影有些虚浮,顾云篱看得心忧,时至今日,她最知晓林慕禾的身子,知道这么下去她的身体定然吃不消。
  她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跟上,那小厮却也转身朝两人道:“大娘子早便听闻两位的事,相邀与几位一同去前院呢。”
  话音未落,却见风起,顾云篱已经追了上去,只留下一片衣角在那小厮眼前,他眨了眨眼,有些讶然。
  她很快就追了上去,带起来的细风让林慕禾都惊讶,忍不住回过头来。
  发丝飞扬,林慕禾似乎隔着那层白纱看了过来,腕间骨铃轻声作响,也伴随着她愕然的声音传入顾云篱耳中:“顾神医?”
  手上一热,顾云篱牵起她的手,塞进去什么东西,旋即她低下头来,却不敢看林慕禾脸上那道白纱:“有些糖丸给你,一会儿站得久了,怕你晕倒。”
  从晨起被吵醒、到季嬷嬷的为难,再到柴涯无故过来添堵时积攒下来的怨气像是一团空气,骤然被迎面而来的人撞散了,林慕禾神情空白了一瞬,指尖便一热,手里被塞进一个小锦囊,愣了半晌,才呆呆地意识到这是顾云篱给她的糖丸。
  “……顾神医有心了。”语罢,她轻轻拆开那锦囊,取出两颗塞进嘴里,“好甜。”
  见她安然吃下,顾云篱也松了口气,步调也放缓下来:“之后一日三餐都不能再短缺了。”
  林慕禾“唔”了一声,小声答:“好。”
  思虑到旧宅的情况,顾云篱又觉得不太可行,于是又颦眉想法子。
  此后两人一*路无言,由那小厮带领向前院去。
  还不到地方,便听得一阵有些刺耳的笑声传来:“千盼万盼,总算把大姐儿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