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顾云篱拧起眉,只觉得荒谬,身侧的清霜便先替她说了出来:“真是没事找事的话,这人怎能刻薄成这样!”
  小叶强颜欢笑了一下:“我出来给娘子拿件披风,天约莫又要下雨,顾神医,清霜姑娘,若是出门还是带上一把伞吧。”
  语罢,她再次行礼,便转身离开。
  心中隐隐升腾起了些不好的预感,顾云篱有所察觉地感受到眉心跳了跳,继而,又甩了甩脑袋:府中还有常焕依在,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的,自己只是离开这一下午,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说服了自己,她闭了闭眼,转身与小叶的方向背道而驰。
  *
  前厅。
  抄手游廊外,季嬷嬷仍在审视林慕禾身上的穿着打扮,看了半天,她这才松口:“今日来得是主君族系的贵客,老奴也是怕二娘子被人耻笑了去,这才……”
  “不必多言,季嬷嬷。”林慕禾没有看向她,只是径自说道,“不要再让客人久等。”
  面上的表情僵了僵,季嬷嬷“呵呵”笑了一声:“您只管顺着游廊去便是,大娘子吩咐了我去知会后厨做些晚膳,就顾不上二娘子这头了。”
  点了点头,林慕禾没再应声,顺着她所说,便向前厅走去。
  步履缓慢,她心中藏了心事,没怎么注意前方。
  “小心!”忽地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额前被垫了一只宽大的手掌,林慕禾恍然惊觉,脚下猛地一刹,这才在即将装上的八角灯笼前停下。
  她后知后觉,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替她挡住了即将撞上的灯笼。
  “这是哪个下人摆的灯笼,怎么不往高了挂?”她听见来人温声埋怨了一句,转而又来关切自己,“小娘子没吓着吧?”
  他似乎凑近了一步,林慕禾下意识地便想要退避。
  一股香粉味幽幽从他身上传来,钻入林慕禾的鼻腔。闻惯了清淡药草香气的林慕禾不禁皱了皱鼻子,轻巧地避开他伸来的手。
  “我没事,多谢郎君。”
  见她刻意的躲避,何照鞍面色微变,弯眼轻轻一眯,盯着她覆眼的白纱看了片刻,便垂下眼,一并掩藏住了眼底闪过的一丝诡谲的光芒。
  他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本欲搭上林慕禾肩膀的手倏地停在半空,手指也微微蜷起,又悄无声息地放下。
  “不必害怕,在下只是今日登门的宾客。”他识趣地后退了半步。
  愣了愣,林慕禾方才答:“原来如此。”
  何照鞍轻笑,这般乍一看起来,他倒真像一个风光霁月的公子衙内,放在街上,不知要引多少少女垂眸。只是林慕禾看不见,自然更无法体会他这刻意发散出来的“魅力”。
  “小娘子快进去吧。”见这招对眼前的女子无用,何照鞍索性放弃了,转身为她让开了路。
  “多谢。”快速谢过,林慕禾莫名感觉到一阵不适,不敢再多停留,步履飞快地走向前厅。
  她走得飞快,衣摆随步伐轻扬,眨眼间便消失在何照鞍视线之中。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许久,半晌,才听见他轻轻地“啧”了一声。
  第55章 “怎不见那个目盲的小娘子?”
  “二娘子来了。”随后,脚步声迭起,幼月和另一个女使簇拥着林慕禾走入前厅,向厅内众人道。
  一时间,众人纷纷朝门口看去。
  一个身形单薄,青丝如瀑的女子缓步入内,她一身淡色衣裙,片刻后,便娴静地站定。
  “见过诸位长辈。”林慕禾启唇,向众人行礼,“慕禾身有残疾,未能一一见礼,还请海涵。”
  若非那道白得有些醒目的白纱,她这番样貌与仪态,哪怕放在东京府内都是叫人挑不出错的美人贵女。
  见她孱弱的模样,谁还敢再摆架子苛责一句?
  那方才催使的闻氏道了几句没事,起身去扶起了她。
  “二娘,来这边坐。”座上,林慕娴道。
  幼月又招呼着人来奉茶看座。回到林慕娴身旁的交椅上,林慕禾却并未感受到放松的感觉,反而又默默提起一口气,预备应对接下来不知要发生的什么事。
  身边人呼吸声一道道传入耳中,林慕禾端起杯盏,拨了拨茶叶,一股茶叶清香袭来。她正欲继续饮茶,却忽地在周遭传来的气味中,闻到了一股略显熟悉的香粉味。
  她一愣,立刻明白了这丝熟悉的来由:方才偶遇的那人,身上正是这股香粉气味。可坐在自己身边的,分明只有林慕娴而已。
  那她又为何会沾染上这个味道?
  她不敢多想,快速地喝了一口茶水,继续听着这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
  “我家正在扬州,大娘子之后请期,也不必去别的地方另寻住处了,我也恰尽地主之谊,请几位在扬州多住几日,也沾沾喜气。”话尾,她还似是无意地瞥了一眼静坐的林慕禾。
  林慕娴正还在为往返扬州与金陵之间发愁,她提起此事,倒正解了她一件燃眉之急。
  她故作犹疑,又与她几番推却,终于定下此事。
  至此,便要送客。
  “请期时,二娘也一并跟上吧。”方才吃饭时没说完的那句话,林慕娴终于说了出来。
  林慕禾还想拒绝,她却不给她机会:“这是母亲的吩咐,你也*不要整日闷在府中,多出去走走也好。”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她再推辞,便真的是不识抬举了。林慕禾未尝听不出这闻氏话外的意思,纵使她再不愿意,也没有法子了。
  手指绞进衣袖之中,她心中有不平,再次为自己的无力而扼腕。
  “明白了。”片刻后,她才轻声说道。
  众人纷纷散去。
  解了一桩心事,林慕娴面上却没有多高兴,只是脸上挂了层浅薄的笑容,跟随闻氏一行人,送他们出府。
  门前,停着闻家的马车,几个小厮见主家出来,赶忙摆上脚凳迎接。
  林慕娴正端着笑容目送闻氏,一道声音却不合时宜地出现了:“闻伯母。”
  马车后,有人一袭宽袖白袍,彬彬有礼地向几人见礼。
  林慕禾瞬间便听出了他的声音,正是方才遇到的那个一身香粉味的男子。而她身侧的林慕娴,身形却猛地一僵,直直看向来人。
  “哎哟,我还没给大娘子介绍,这位是我家的大郎的好友,叫沈礼,正巧也来江宁府游玩。”闻氏并未看出她面色的僵硬,满是笑意地为她介绍。
  她并不知道这人的真实身份!林慕娴颇为侥幸地松了口气,却不敢全然放松,她看出了他眼底的挑衅与威胁,只一眼,便看得她浑身发凉,想要打冷战子。
  勉强行了个礼,送走这群人,她心口跳得厉害,不顾幼月的询问,拨开人群便向芳菲院去。
  “娘子!娘子,可是身体不适了?”众人少见她如此失态,吓得连忙就要跟上,林慕禾也忍不住担忧。
  “季嬷嬷,”沈姨娘挡在她身前,“我与幼月去吧,你去为娘子做些好克化的吃食,吩咐小厨房,今晚的菜不要再多做了。”她吩咐得有条不紊,像是习惯了这样。
  季嬷嬷愣了好半晌,这才呆愣地点了点头。
  有女使上前搀扶住林慕禾,请她离开。今日林慕娴太过反常,她抿唇,不敢深想,只是担忧地看了一眼她离去的方向,便随女使离开。
  林慕娴漫无目的,心底的恐惧宛如蛛丝一般攀上心头,困得她几乎呼吸不下去。
  大口喘息了几声,她忍不住委屈,扶着一棵树,便无声地哭泣起来。她不敢哭出声来,眼泪顺着脸颊越涌越凶,只敢咬牙忍住哭声。
  忽而,视野之内递进来一只帕子,像是要为她擦拭。
  她急忙躲开,猛地抬起头,身形却被一道阴影笼罩住。
  *
  阴云密布,空气闷热,带着湿润水气的风吹在顾云篱脸上,并未消退她身上的湿热感,反倒更甚。
  敕广司江宁分舵设在秦淮河畔,此地人流如织,商客往来,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人声鼎沸,吆喝声不绝于耳,原本应当来客如云的敕广司此时却门可罗雀,路过的人也都忍不住向内投去一眼,却只看得见一张张被封条封上的门扇。
  时人有一句“天下商利无不经由敕广”,是而,敕广司在江宁府的倒台无疑牵连起一大片风波,没了保船与送镖这连年来敕广司独揽下的两大头,商客与那些以此为生的人也怨声载道。
  可无人敢去违逆官府,只能等着何时官府能够与总舵协商好,重回原先的繁荣之景。
  “姐姐,这看着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在正门前扫了一圈,清霜嘟囔道。
  “两位小娘子,也是要来敕广司办事?”两人正锁眉沉思时,却听有人在身后搭讪。
  扭过头来,只见是一个船商打扮的中年女子。
  “正是,”顾云篱回过头来,带着清霜向来人行礼,“不知阁下可知,如今敕广司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