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你要早半个月来说不定还能办成,如今早不行啦,前几天来了官府的人将这地方搜查了个遍,查出来一堆官家禁药,如今也不知他们今后如何打算。”她长叹一声,又朝两人指了指身后来来往往的行人,“你瞧,多的是没了敕广司办不成事儿的人,不过听闻总舵主从集成赶来,兴许此事近些日子就能有个了结吧。”
  顾云篱要的就是这位总舵主的消息,她眉梢一扬,连忙追问:“那阁下可知这位总舵主身在何处吗?”
  谁知女人“哎哟”了一声:“这样的大人物的行踪,我们怎会知晓,如今就等着这事儿出结果呢,才整天都来此地徘徊。”
  “可我们听闻昨日有敕广司余部在官衙前闹事,既然总舵主在,那总不可能不管此事吧?”清霜问。
  “是有这么一回事,”女人一愣,“可我们也无从得知……不过我先前听闻,那秦楼的掌柜消息灵通,或许有些眉目。”
  秦楼?顾云篱听见这两个字眼,第一时间便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为何熟悉。
  “两位若是有了消息,定要回来告诉我啊!”
  谢过女人,两人便向秦楼去,好在这地方就在秦淮河畔,烟花之地多了,这地方却多年位居勾栏瓦舍之首,足见背后的人多有手段。路过前门时,顾云篱瞬间愣住了。
  眼前恍惚了一瞬,一片白色的衣角在眼前闪过,她好像看见那个常穿浅色衣裙的人在自己身前,错愕地眨了眨眼,却见方才跑过自己身旁的女子娇怯地回头,翦水般的眸子定定看了两人一眼,才开口道:“两位小娘子,这里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媚如丝的声音,让顾云篱彻底反应了过来,她深吸了口气,魔障了一般拍拍自己的脑袋:“冒犯小娘子了,我们来此却不是为了……是想找这秦楼的掌柜。”
  那白衣的女子愣了愣,旋即一笑,提起裙角向楼内走去:“妈妈——外面有两位小娘子找。”
  她一把推开前门,一股浓浓的胭脂味道扑面而来,伴随着的,还有楼内阵阵丝竹管弦齐奏,还有娇娘调笑声,更有极尽妩媚的舞娘在门口的厅前起舞。
  清霜更是只听闻过,从未见过,对勾栏瓦舍之地只是不明觉厉,原本还好奇地向内看了一眼,然后立刻便挤住眼睛退到顾云篱身后:“姐姐,真的要进去吗?”
  她颤颤巍巍地睁开眼,视野里的顾云篱却比自己冷静多了,像是早已见识过这种场面。
  眉头一皱,清霜顿时有些怀疑,心道:都是第一次见,怎么顾云篱这么见怪不怪的模样?莫非之前来过?
  顾云篱当然来过,还是与林慕禾逃命时跌跌撞撞跑进这烟花之地的,看清门口那扇雕花屏风时,一切记忆回笼,她舌尖一麻,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时,却见屏风后缓缓走出来一位体态婀娜,风韵犹存的妇人。
  “邹妈妈。”怔了一下,她想起来人的身份,忍不住轻声出声。
  听她唤自己,邹妈妈先是愣了愣,旋即眯起了眼去看她,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展颜一笑:“是你?怎得这回不是误闯,倒是指名道姓要来找我这个老妈子了?”
  “怎不见那个目盲的小娘子?”
  实则短短不过二十几天,顾云篱却觉得恍如隔世,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一番,顺着邹妈妈的问话想下去,却发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就连自己与林慕禾之间发生的事情,此时让她说,她也剪不断理还乱了。
  清霜一顿,斜了眼悄悄地觑她,片刻工夫就想明白了,忍不住耸了耸肩:自己能看出来她和林慕禾之间微妙地隔阂,此时她要真能讲出来那才是怪了。
  果不其然,顾云篱也没有让她失望,片刻后,只见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无妨,进来说话。”邹妈妈笑了笑,转身便招呼两人进了秦楼。
  满室暖香,两人连茶水都顾不上喝,就道明来意。
  那邹妈妈思索了一阵,才道:“寻常人我自然不告诉他,可小娘子与我有缘,便告诉你吧。”
  “云篱多谢邹娘子慷慨……”
  “敕广司余众今早便被人用一大笔钱赎了出去……至于你说的那位总舵主,”邹妈妈顿了顿,“现下去了何处我还不知。”
  “不在江宁?”顾云篱凝眉,“江宁府的事情还未处理完,难道他?”
  “江宁府在江南之中最为富庶,恐怕这些年官府也是眼看他起高楼,有些不忿了,那位总舵主又是位识时务的,恐怕早已看出江宁府已不能再驻扎行商,”邹妈妈说着,目光飘向了远处,“我托人打听,今夜想必就能有消息了。”
  “只消两位多等一夜。”
  第56章 这还是顾云篱第一次送给她东西。
  是而如今想求顾方闻的去处,只有去寻那位神龙不见首尾的“总舵主”了。
  从秦楼中出来时,屋外已经下起了小雨,临行前出门太急,只听小叶说了要下雨,却没来得及回去拿,清霜忍痛摸出几个铜板买下一把伞,和顾云篱撑着伞返回旧宅。
  “姐姐,若是知道了那位总舵主身处何方,是否今夜就要动身?”
  这也是顾云篱心中所想,可离开江宁,身后又有牵动自己的诸多事情,她不在旧宅一时半刻还好,可这一去不知何时回来,她自然也不能完全将林慕禾这边放下。
  于是清霜问起时,她难得沉默了。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宛如一声声敲击在耳膜之上。
  好半晌,清霜再次出声时,她的思绪方才回笼。
  “去,但不是今夜,”她眨眨眼,答,“收拾一番,明日再出发。”
  看她神思游走心不在焉,清霜也大约明白了她心中的顾虑,便点了点头。
  回到府中时,天色阴沉,已几近夜幕。
  小雨依旧淅淅沥沥,这回没有柴涯拦路,两人颇为容易地便回到凭御轩内。
  雨点打在青石路板上,泛起水花,顾云篱没有看到屋内起烛光,以为是今日林慕禾累了,早早便歇下了。
  两人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向东厢房走去。
  雨珠滑过草尖,落入积蓄的水潭中,清风一起,吹得清霜一个哆嗦,她抱住双臂打了个寒颤,却瞥见了静坐在门廊下的林慕禾。
  她身上披着一件白色披风,夜色中,颇为显眼。
  应当是察觉了两人刻意放缓的步调,她循声望去,身形一顿。
  “林姑娘。”即使林慕禾看不见,她也依旧感受到了那不容忽视的感觉,脚步一停,便叫出声来。
  雨声微弱,掺杂进语调之中,有些轻薄,有些微凉。
  “顾神医?”她听见声音,扶着门廊旁的红柱缓缓起身。
  往前迈了一步,头顶却滴下雨滴,她骤然一凉,缩着肩膀又退了回去。
  顾云篱吓了一跳,撑着伞便走了过去。鞋底划开积蓄的雨水,沾湿了鞋尖,她的伞先自己一步抵到了林慕禾头顶,为她遮住檐上滚落下来的雨水。
  清霜赶紧跟着跑了过来,但额前的刘海还是被打湿了。
  “雨天寒凉,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林慕禾额上还有一丝水痕,她慌乱地抬手一抹,察觉身前来人,有阴影袭来,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出来听听雨而已。”她素来有这样的习惯,心情不好时,便爱静坐发呆,细听雨声,好似这样就可以抚平纷乱的心绪。
  看见她后退,顾云篱眼底黯了黯,却没有再上前了。
  伞沿落下的雨水,在二人脚下尚且干燥的地面上打出一道湿痕。
  “天凉,还是不要逗留在外了。”说罢,顾云篱便想离开。
  后者也轻轻点头,徐徐起身,正打算一个人返回时,却发现顾云篱也跟在她身后,将她送回房中。
  一路无话,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回荡在回廊之中。
  两人似乎都有话说,可就好似瓶口有一个软木塞子堵着,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直至快到门口时,林慕禾才听见顾云篱出声了。
  “今日呢?我临走时听小叶说,她们叫你去了前厅见客,可发生了什么?”她语调平常,听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却在时时刻刻观察着林慕禾的神色。
  “……是些小事,无非是大姐姐嫁娶的事情,”飞快地思索了片刻,林慕禾还是如实相告了,“只不过,过几日大姐姐请期,也要我一同前去。”
  “你去?”顾云篱反问,眉头皱起,“你姐姐的婚事,又与你何干?”
  “她说因是远嫁,这几日总觉得不舒服,心神不宁,多几个亲眷陪在近旁,她也能稍事安心。”她声音温吞,穿插在时停时续的雨声中,传入顾云篱耳中。
  但她和小叶前去,总归让顾云篱心中惴惴不安。
  “原来如此。”可是思绪翻涌了半天,到头来还是只能生涩地吐出这句话来,“也巧,我近来也会外出一段时间。”
  心口倏地一紧,林慕禾垂下的头忽然扬起:“出去?可是有……”话说了一半,林慕禾止住了声音,自觉自己去问这一嘴,好像有些逾越了。顾云篱也并非仅仅只为她一人,她总会有她自己的私事,而自己更没有理由去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