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止在嗓子里,顾云篱不敢呼吸,屏气凝神,只怕错过林慕禾任何一句话,一丝呼吸。
  “如今,我知道了。”她笑了笑,悲意褪去,只剩下那仿佛能宽和一切的温柔之意。
  “我愿与你解仇怨,明真相。”她说着,朝自己走来。
  风起,腕间的骨铃轻轻作祟,细微而清脆的声响密密,一如顾云篱此刻狂跳的心脏。
  她记起了,那多次将自己拉出梦魇,搅散梦中迷雾的声音,一声声如魂魄颤抖的声音,震入心房。
  “无论如何,我都当你是我唯一的知己。”她终于走到自己身前,离得近了,顾云篱垂下眼,才看清她眼里早已遮掩不住的湿意,可她此时分明是笑着的。
  “你能否,不要将我推开?”
  第159章 也愿意倾身相抵
  指尖颤抖已过分明显,顾云篱心口酥麻,七情六欲齐齐飞散,眼前飞花不止。
  “你……”她想组织一番言语,但情深至此,却觉任何的诗文词句,都不能描述此时的心情。
  “顾云篱,”林慕禾同样紧张,但心中难以压抑的情绪已经大过了一切,她不管不顾,第一次任由自己的心绪如此迸发,“我喜欢你。”
  万籁俱寂。
  “是想和你一条路走下去,想与你亲近,想和你说心里最深的话,想日日和你在一起的‘喜欢’。”
  “云篱,”她的声音也颤抖不止,带着浓浓的鼻音,“此后,便以真面目示我吧。”
  晨光破晓,霎时间,金沙般的日光没有丝毫吝啬,撒入院中。
  忽然泄露进来的晨光模糊了顾云篱的双眼,她一时间呆立原地,许久都没能回神。
  一阵耳鸣,她恍然发觉——是自己心跳速度过快,耳边发出了一阵不堪负荷的声音。
  “此后便以真面目示我吧。”
  她狼狈地用无数个谎言编织出来的假象不攻自破,在许多个不眠之夜里,她也曾设想过这些假象被拆穿之后,自己将会面临什么。
  什么梦幻美好,都将是镜花水月,烟消云散。
  她想过复仇会很痛,却没想过,这两个字眼竟然如此剜得人心血淋漓。
  若说那日下定决心想要将一切都告知林慕禾时的勇气,在被迫离开进宫之后减弱了不知多少。
  一切都好像被按下了加速的按键,林慕禾知晓了真相,往日精心编织幻梦一朝破碎,她甚至在林慕禾问自己的那一刹那,已经想好了今日两人该如何不欢而散的局面。
  可等来的不是想象中的一切,没有她声嘶力竭质问自己为何要欺瞒她,质问她为何要利用自己。随之而来的并非丑陋、难以形描的崩裂之局,而是一道足以让她情不自禁落泪的温柔声音。
  在知晓、猜测出所有罪恶的前提之下,她仍旧愿意说出那句“我愿与你解仇怨,明真相”。
  哪怕自己一开始目的不纯,哪怕这一切相知相识相熟,都是带着卑劣的利用?
  “人人都有秘密。”
  “顾神医不想说,我不会去问,也不愿让你为难。”
  “所以顾神医不必心怀愧疚。”
  恍惚间,那日与她在亭中约定的话再次汇入耳中,顾云篱恍然——原来她一早便给过了自己答案。是自己一叶障目,不愿、甚至逃避她日益显露的真心。
  紧接着,更为炙烈的告白袭来,任顾云篱怎么想象,也从未想过,这两件事会一起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瞬间,无论是大脑、思维、还是情绪都一瞬间超过了负荷。
  愣神之际,她已*迈开步子,向自己义无反顾地走来,紧接着,腰身一紧,晨凉的气息卷携着落花的花香、还有她身上一概有的皂角香气,冲入鼻腔。
  眸中闪烁,顾云篱呆呆抬起手臂,耳鸣声逐渐褪去,只剩下晨风与林慕禾轻微哽咽的声音。
  反应过来的刹那,她缓缓顺着林慕禾轻而薄的衣衫,顺着她的肋骨、脊椎,碾过她知晓的穴位,缓缓收紧,直至身体与身体相贴,密不可分,身上的药香混入林慕禾身上的混乱的气息之中,直至不分你我。
  汹涌滔天的情绪不断冲击脑海,顾云篱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整夜未眠,生出幻觉了。
  她紧紧抱着身前的人,通体的寒凉使她贪婪地汲取着林慕禾身上残存的温度,一点一点,就好像要把她揉进骨血之中。
  良久,林慕禾的声音闷闷传来:“顾云篱,你怎么不说话?”
  拥着自己的人身子一颤,那抱得她快要窒息的力道这才稍稍松快了许多,她先前竟然不知道,顾云篱的力道这么大。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握着自己的肩,稍稍拉开了些距离,但仍是很近,她似乎不舍自己离她太远,即使这样,眉心还不自察地蹙着,湿意涟涟的眸子看着自己:“什么‘解仇怨’,什么‘明真相’,你可想过后果?”
  林慕禾一怔,似乎没想到她居然在纠结这个:“我赠你骨铃时,就想好了,你救我于死生际会,我平生半数气运,都想分你一半……顾云篱,你这呆木头,从未想过这些吗?”
  但转念一想,她身上背负了多少东西,数年小心翼翼,早已让她养成了谨慎行事的习惯,她不敢想,更多不能去想。
  “先前我问你,你喜欢过什么人……”林慕禾的声音还是闷闷的,含着一阵浓浓的委屈。
  “是你。”顾云篱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紧接着,自己的手被眼前人攥住。
  脑子里“嗡”了一声,眼前的一切都似乎慢了下来。
  “我骗过你。”顾云篱正拿手心给自己捂热凉得有些泛红的指尖。
  林慕禾眨了眨眼,心口跃动不能自已,道:“我知道。”
  “甚至一开始答应为你医治眼疾,都是想要借你之手……”
  “我知道。”
  顾云篱语塞,凝视着她那双桃花眼,忽然笑了。
  片刻,她抬起林慕禾的手,冰凉的唇瓣贴上她纤瘦而突出的指骨,留下一点淡淡的湿痕:“我不善言辞,你说了这么多,我总想着……要回应你相同,不,或是更多。”
  她唇瓣移开,引得林慕禾浑身一个战栗。
  那双沉静的眼,冷静不再,转而化为一种惊心动魄,浓稠艳丽的颜色,直直看着自己。
  “既然林慕禾愿舍下一切,视我为唯一的知己……那顾云篱,”她轻轻吸了口气,“也愿意倾身相抵。”
  呼吸一紧,迟来的羞赧与红晕爬上林慕禾的脖颈,此时天光大亮,双眼明澈,再没有可以遮掩的屏障阴翳,一览无余地暴露在身前人的眼中。
  “你哪里不善言辞,”她笑了笑,想靠得更近些,“这些就够了。”
  “我还想说许多,”顾云篱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本想着昨日与你坦明一切,可迟了一步。”
  “待此事平息,我再细细与你说。”眼眶热热的,顾云篱吸了吸鼻子,“只是如今不是时候,官家恩准我回来,只许了半个时辰时间。”
  “你……”林慕禾心口顿时又拧起来,“昨日那般紧急,你踏进这泥潭,万事定要以保全自身为先。”
  檐角风铃响起,顾云篱脱下身上的外衫,快速披在她身上:“天凉,再待下去会染风寒,快回去。”
  话虽说着,可轻轻揽着她腰间的手却没有挪动分毫。
  林慕禾也不动,面色仍有隐忧。
  “我有机会,托殿下送信给你,每日平安不忘,可好?”她又在用这种温柔到极致的声音来征询她的意见,明知她不会说不,可眼中那星点一般的恳求、询问的意思,总是惹得她心口酥麻,忍不住败下阵来。
  林慕禾抿抿唇:“我明白。”
  “我也有许多想问你的话。”顾云篱又说,抬手将自己外衫衣角给她拉紧,“等我回来。”
  语罢,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陌生的女官站在门前,低声提醒:“顾娘子,时间快到了,圣人等得急。”
  终于,声音惊动了睡着的随枝与清霜两人,急忙跑出来时,顾云篱已走到了门口。
  只来得及回头叮嘱两人:“我不在,你们几人保重,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她。”
  语罢,转身虽女官快速离开。
  清霜泪已经落了下来,待她走远了,狠狠擤了擤鼻子:“真讨厌,就这么把人带走,一点交代也没有!”
  随枝面色也精彩纷呈:“白日里,你们随我去香坊里吧,在这里呆着等人挑错,实在不是办法,顾娘子回来前,总先要保全自己。”
  林慕禾点了点头,勾紧了身上的衣裳。
  本以为今日就这般过去了,谁知午时,一道圣旨传入右相府中。
  右相未归,宋如楠带着全家来正厅前听旨,一群人将正厅站满了,林慕禾站在林慕娴之后,隐隐看见了那传旨的内侍,一身紫衣,头戴襥头,是御前三品往上内侍才能有的穿着,可见,这人是官家身边的人。
  来人笑意吟吟看了众人一圈,展卷轴读起来:“朕膺昊天之眷命,体乾坤之至仁。今有布衣顾云篱者,秉岐黄玄术,怀济世仁心。侍疾紫宸之际,功昭日月,术贯古今。特赐金银,安业坊赐宅,授太医局丞,充翰林医官院祗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