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常焕依再次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方才一番急赤白脸的追逐,衣衫上沾染了许多不明的药粉毒物,她索性一把将外衫脱下来扔掉:“明宗在外搞臭的名声,隐宗可不替他们背这口黑锅。”
  一路循着线索追来,这西巫弟子好似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无论他们追到哪里,似乎都能预判他们后方追来的路线,而精准躲了过去。
  “西巫的牵丝之术,原本是用来引尸的,后来用于辨位侦察,竟然也是一门奇术。”就近的树木上,顾方闻踮足摸了上去,看了眼树枝上那一道浅淡的勒痕,静静说道,“这人有些本事。”
  宁十七面色更难看了:“那如今怎么办?我们追着,他前面了如指掌地跑着,何年何月能抓住他?”
  常焕依不语,只抬眼看了看顾方闻。
  “这有什么难的?”后者察觉到了常焕依的目光,挠了挠后颈,“我可以帮你。”
  对于这个往常只在江湖风云之中听得一二名字的前辈,宁十七一直抱着格外崇敬的态度,尽管这一路顾方闻的阴招损招没停,时不时想把她绕进坑里,让她出些钱弥补令主给他开出的天价护送费。
  还好每一次,都有常焕依在她身边让她悬崖勒马,好歹没真得被他坑去。
  果然,前辈还是前辈,总有她这个小辈想不出的办法的,于是她急切抬眼,赶忙问:“您有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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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白帮,”顾方闻摆手,“你去跟你们令主说,这必须减二百两银子,否则没得商量。”
  感情这一路,他就等着宁十七问出这句话,好将自己的真实目的表现出来了。
  “这……”她求助地看向常焕依,怎料这回连这人也不帮自己了,僵硬地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他们与敕广司这位令主赵绥各分两路,追捕这个比泥鳅还能跑的西巫弟子,宁十七拿不定主意,下意识觉得自己或许又落进这个人的圈套了。
  “你迟疑什么?不是你说这厮对你们令主来说十分重要吗?”顾方闻扬声,把她又吓了一跳,“不必多言,我替你追,你记着这笔帐!”
  无助地看向常焕依,她却一反常态地笑了笑:“正是正是,早抓住,早完事儿,宁姑娘,你不也想替你们令主分忧吗?”
  不等宁十七将其中理清,点头答应时,顾方闻已一个飞身跃上了树梢,缠在指尖的细线“簌”得一声飞射出去:“我来破这人的阵,干扰他,逼他向赵绥那边去,师妹,你带着她赶去汇合!”
  两人配合默契,不等顾方闻说完,常焕依便攥住宁十七的胳膊,扶刀疾步迈开腿!
  此处巨树与竹林交错,地形嶙峋复杂,那西巫弟子正是看重这地势不便追捕,混入林中,觅不得踪迹。常焕依在前面动如脱兔,坑洼难走的地面于她而言如履平地,反倒是宁十七有些跟不上了,不得不再次感叹,自己和高手之间果然还是隔着一道天堑。
  走出约有小半刻钟,林中深处忽而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响,在树荫遮蔽的林间游蛇般穿行,她倏地一怔,忍不住想凝神去听这阵铃响,尽管下一秒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但铃声仿佛入脑,她竟然管不住自己的双腿,就要朝那铃响处走去。
  死腿,快停下啊!她在心里哀嚎,然而嚎了没一半嚎完,脖颈便传来一道极大的力道,扯得她差点一口气憋过去,但也是这么一下,将她立刻从方才迷失状拖了出来。
  脑袋上被狠狠拿刀柄一敲,常焕依将她一把薅了回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这点声音就受不住了?!”
  第181章 爱操心的顾云篱
  宁十七喘了口粗气,心口还砰砰作响,一口气喘不匀,眼里闪着泪花看着常焕依:“前辈……呕!”
  那一阵铃声影响,她头晕目眩,竟然吐了出来。
  常焕依将她揪着衣领提起来,肃声道:“不舒服就待在这,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又一阵铃响自前方的密林中传来,她蹙了蹙眉,见宁十七吃一堑长一智堵住了耳朵,这才放下心来,将随身的长刀抽了出来,飞身追入密林。
  “老毒物——!”
  林间传来几声迅疾的挲挲走步声,足尖飞过杂草,压塌一片,愈往深处,铃声愈加狂奏,她死死咬住舌尖,一刀将挡路的青竹劈开,扬腿使力狠狠一踢,那节竹子分裂成五段,如五片飞刀一般,裹挟着疾风朝幽深难测的林深处射去。
  只听“噼啪”两声,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传来,常焕依脚步一顿,身形骤然一止,一道破风声乍然自身前爆开,刮起的狂风将她的发丝吹得乱作一团,瞳孔骤缩,一节竹段被人从密林深处尽力一掼,朝自己飞击而来。
  她反应迅速,提刀挡在身前,锋利的刀刃将飞来的竹段劈成两半,化解这一击,那铃声倏地停止。
  “老毒物,滚出来!”常焕依咬牙,对这时不时飞出来恶心人的把戏厌恶到了一定程度。
  林中寂静下来,静得仿佛方才那一场纷争是人的幻觉般。
  “还真是你,”冷不丁的,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道黑衣身影从树顶跃下,“师姐,你这样又是何苦?”
  竹子被压得极限弯折下来,那之上的人跃下,一身黑衣,还以黑巾遮面,看不清容貌,但他声音沙哑至极,像是吞咽了沙子,难听得有些瘆人。
  “呸,你还敢叫老娘师姐?!”常焕依恶狠狠啐了一口,提刀骂了一句,“我一路跟着他们追来就觉不对,果然是你!”
  仅剩露出的那双眼传出些许疑惑,黑衣人摊手:“只是将禁术带出去,就犯得着你们这些年来这么要死要活地追杀?”
  常焕依闻言,却倏地一怔,面色涌上些许疑惑:“你——”
  “铮”得一声,毫无预兆,数十根丝线从这人指尖飞速射出,一瞬间将常焕依手中的长刀仅仅箍住,打断了她那一瞬的疑问。
  该死的,常焕依暗骂了一声,她生平最烦使丝线的,这些线极柔极韧,自己的长刀没有办法破开,遇上必处劣势,这么想着,她果断扔了刀,一个翻身后跳,躲避其余飞射而来想要割她喉的丝线。
  然而这黑衣人俨然一副要置她于死地的架势,手中勾着丝线,绕过周边节节青竹,几乎要将常焕依包围在内。
  “你何苦追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多年,何必再来逼我!”他怒喝了一声,见丝线逮不住她,手中丝线猛然一收,催拉起周旁青竹,齐齐朝被围困在中心的常焕依压去!
  “这杀才,又在鬼嚼什么东西?!”常焕依快要无暇顾及他诉说,想低身从空隙离开这一圈包围,然而下面丝线密布,只要过去,就必然被削成肉片。
  “你别怪我,师姐!”那双眼中迸溅出杀意,让人浑身一寒。
  而另一阵寒光却骤然从另一边的林中飞掷出,伴随而来的,还有另一道黑色的身影,来人手中提着一柄长而直的漆黑横刀,衣袖飞舞之间,只听几声利刃斩风声,围绕在常焕依头顶,亟待要把她戳成筛子的竹子与丝线一瞬间被更为强势的刀锋斩断,一瞬间,巨大的弹力与惯性反噬,那黑衣人不查,手中霎时间飞溅出血花,他痛叫了一声,“噗通”一声从竹子上跌落在地。
  漆黑的横刀被那人利落地收回刀鞘,挂在身后,常焕依目光颤颤,看着林中跃出一大批敕广司之人,将那黑衣人团团围住。
  “常娘子,幸会。”来人与她年纪相仿,一身黑衣劲装,一双眼如冰鉴初拭,亮又冷。
  看见身后气喘吁吁跑来,又抵着树呕吐的宁十七,常焕依顿时知晓了这人的身份——赵绥,那位身价不菲的敕广司令主。
  “救你这一下,抵了那二百两银子,烦请还告鬼医。”她扶了扶腰后的横刀,朝常焕依伸出手来,将她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
  “奸商,哪有你这么算账的?!我不同意——”闻声从另一边竹林赶来的顾方闻一来就听见这声,嚷声怒道。
  “追你月余,确实该承认你有些本事。”赵绥没搭理他,冷冷盯着地上的黑衣人,“将他身上的东西都卸了,给我绑到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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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试之后,朝中格局变幻多端,二皇子被暂时踢下了代理监国的位子,而官家病体虚弱,无法亲临朝堂,最终,这监国之权落在谁的头上,又称一件人人都要揣摩的事情。
  然而不等群臣考量局势,思考如何站队时,官家的旨意便已下达中书。
  尽管旧制上还没有公主直接入政事堂的,但朝中如今的直系皇室血脉,唯剩一个李繁漪,坐主政事堂内的只能是她,虽有人反对,但长公主却十分体恤,从前的嚣张跋扈似乎都已成了过眼烟云,入政事堂的第一日,便提出左右二相共同议事禀圣的法子,堵住了台谏的悠悠之口。
  她做到这个份上,比以往的李淮颂还要周到,再上书参本,就有些专门挑官家的茬的意思了。你进我退,彼此留个体面,是李繁漪的处事之道,但倘若再得寸进尺,此事未必能善终,众人都是人精,各退了一步,不好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