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向皇帝将今日政事堂议政之事禀报完时,顾云篱也刚好诊完脉,与许温之仔细核对完今日的膳食。
  在宫内,李繁漪与她边界处理得一向很好,遇见也只是恭敬地相互打个招呼。见两人明显有事要谈,顾云篱和许温之很识眼色地退下,退避于寝殿外。
  目送二人离开,李繁漪上前细致地扶李准坐起身,问:“官家留我,是有何事?”
  “……咳,先前知会你所做的事,办得如何?”
  “人已经安顿在了大名府,这些日,每日都有太学博士为他授课,传回来的消息说,李磐聪敏好学,课业不曾懈怠,策论也甚有水平。”李繁漪瞬间明白了他所指的事情,推手如实答。
  “这便好……如若淮仪真得回不来,伏玉啊,朕便只能拖你、咳咳!拖你来辅佐,你是我与尔容的‘第一个’孩子,自小对你倾注了多少心血,你不会不知。”
  “爹爹的苦心,伏玉知晓,”李繁漪垂下眸子,“我不会辜负您。”
  “桑家人只是暂时蛰伏,今后未必不会再东山再起,殿试一事只能衔制他们一时,时日一久……”他话未说完,又重重咳了两声,“如你所见,伏玉,我时日无多了,身边唯一可信之人就剩你了!”
  “李家江山,绝不能成外姓傀儡手中之物。”他喘息了一声,“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官家果真要我说?”李繁漪抬眸,看向榻上的李准。
  “你说便是,你我父女一场,有什么话,不必遮掩。”
  “淮仪下落不明,官家若想稳定如今朝中乱局,不如趁早做下决断。”如今李准迟迟不肯立下储君,便是有几分不听到太子最终消息不罢休的意思,但他自己深知,李淮颂与桑氏已经做出前几日的决断,便是朝局焦灼的象征。
  他的病体,能不能撑到东宫确切消息传来的那日,又是另一说。顾云篱一向不会说好听安慰的话来宽慰他,身体是什么样,她便怎么样说,他自己作为这个病人,更清楚几分。
  闻言,他终究是沉默了,靠在软枕后的身子缓缓陷了进去,漂游的目光中,李繁漪看见了一丝不甘。她明白点到即止的道理,见李准不答,便不再说话。
  沉默了良久,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再开口,又是另一个话题:“听温之说,今日右仆射嫁女?”
  眸色闪烁了几分,李繁漪答:“正是,郎婿是自扬州科考进京的纪显允,如今在翰林院典簿厅任职。”
  “他倒是从来都周到。”颤了颤嘴唇,李准笑笑,看不清究竟是夸赞还是暗讽,“替我带一份礼给他。”
  *
  林慕娴的大婚,作为府中的姐妹,林慕禾便必须亲自去为她添妆,坐在镜子前,她只让随枝盘了个轻简的发髻,带上一只山口玉冠,换了身淡雅的裙衫,预备出门。
  顾云篱下值归来,正换好衣衫,拿了贺礼在马车前等待林慕禾,她没太用心预备这些,随意从上次恩赏里拿了些,包了起来搁在车上。
  见林慕禾从角门出来,她又带上了白纱,这几日见惯了她不佩纱,双眼明澈的模样,顾云篱还有些不适应。
  “久未戴这白纱,今日重新戴上,可有不适应?”她自然接住了林慕禾递来的手,轻轻将她一扶,坐上马车。
  “还真有些,”林慕禾摸了摸双眼,“但……这也好,总能提醒我,让我记起从前经历的事情、光景。”
  她穿得素雅,不像是个前去参加婚宴的人,顾云篱眸子闪了闪,知晓她的言下之意:“你想怎么做?”
  坐在马车里,林慕禾暂时拨下眼纱,那双眸子因车内稀薄的光,显得有些阴沉:“大姐姐大婚,是她一向最看重的东西,往日的那些祸事,不也因此而起?”
  “是而,我既然作为妹妹,自然要好好为她祝贺一番。”她笑了笑,从发间取下一只银钗。
  那只银钗,顾云篱认得,她抿了抿唇,缓缓覆上她的手:“今日林慕娴大婚,以他们的重视程度,想来不会做过分的事,我去不了新妇院子,你在里面也要注意自己,若有不对,定要来前厅找我。”
  “明白的,我带上这白纱,云篱好像就还拿我做原先那样,操心个没完了。”虽是抱怨的话,却听不出来抱怨的语气,林慕禾笑着将银钗插回发间,张望了一番,“怎么不见清霜和随娘子?”
  提及这两人,顾云篱叹息一声:“男方那便迎亲,沿路要撒钱散财,她们两个提着兜子便去凑这热闹了。”
  沿路跟着捡钱的人一定非常之多,又是新科中榜进士,这一路抢钱不知怎样一番腥风血雨。
  第182章 “恭贺大姐姐今日喜结连理。”
  车夫甩鞭,沿路行驶起来,去往咸宁坊的这一路上比往常热闹了不少,百姓都知右相要嫁女,纷纷都想前去讨个彩头,马车甚至只能找个角落的地方停下。
  两人在门前分别,林胥同林宣礼在门前迎客,二人都穿得颇为喜庆,就连一贯沉着张脸,一副旁人欠他千八百万的林宣礼都露出了些许温和的神色。
  她递上贺礼与请帖,当即便有唱单的高声报唱,迎上前方二人,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恭贺大人遣嫁之喜,些微薄礼,聊做贺喜。”
  林胥眸色流转,和颜悦色道:“多谢顾大人,请往前厅去,来人,还不过来招待顾大人。”
  “不必,”顾云篱摆摆手,“多谢大人好意了。”
  她挥退那跟上来的小厮,顺着对右相府的记忆,找到了前厅之外的小花园。她来得尚早,小花园里正在做最后的布置,沈姨娘在一旁指挥着,瞥见她,面色微微一变,又吩咐了几句,便走到她身前:“顾娘子也来了。”
  她手中还有些许花束,索性塞到了顾云篱手中:“添些喜气。”
  那是一簇洋金花,状似喇叭,顾云篱垂眸看了看:“小夫人有心了,为何不见去大娘子院中操持?”
  “姐儿出嫁自然是要大娘子在屋中操持,我不过一个姨娘,这些时候,哪有资格去掺和这些?”她说着,自哂似的勾了勾唇角,“宴客的地方在隔壁,我还未操办完好,顾娘子还请移步那便休息。”
  将手中的洋金花收起,顾云篱没有说话,冲她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她注意到,自己手中的洋金花,就连宴客的前厅处也有不少做装点,望着越来越多的宾客,顾云篱顿了顿,将手中的那一束花扔进一旁的木架之后。
  一簇洋金花被人从桌边拿起,细细插进花瓶中,女使又调整一番,问一旁的人:“如何?”
  “好看好看,姐姐好厉害。”身旁人欢呼了一声,脸上喜色难掩。
  正思索着该怎么插下一束时,前方传来了一道招呼声,引得二人仰头望去:“哎哟哟,二娘子来了!可把您盼来了!”
  “苏嬷嬷。”林慕禾阖着眼,白纱依旧,气色却比离府前好了许多。
  苏嬷嬷将她迎进披香院,复又喝了两人一声:“快把最后的插完,别东张西望了!”
  语罢,那道素雅的身影也跟随着她入内,消失在视野之外。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怎么穿成这样……”
  “嘘,你胡说什么!还当她和以前一样了?”
  林慕禾耳力惊人,身后议论声听得清晰,她笑了笑,没有说话,被苏嬷嬷牵引着来到了披香院的正屋。
  “怎么现在才来?”见她走进来,一身周正喜气衣衫的宋如楠微微皱了皱眉,习惯性想要训斥,但说了一半,就改口,“也罢,来了便好。”
  林慕禾道:“太太恕罪,早上身子不适,耽误了一阵。”她随口搪塞了一句,也料到今日的场合宋如楠不会轻易怪罪。
  “你姐姐在等你,去吧。”宋如楠看着她的穿着,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摆手示意跟她一起进去。
  屋内的黄铜镜前,林慕娴穿着一身青绿大袖衫,外披一件搭青色帔子,缀金绣鸳鸯纹,正坐在板凳上盯着铜镜中的自己,似是在出神。
  铜镜照得人面容模糊,只能依稀分得清晰眉眼,她眸光凝滞,久久出神,甚至没有注意到屋外的动静,连林慕禾的到来都没有意识到。
  凤冠霞披,是进士娘子才能有的制式,往后,只要纪显允能争气些,诰命自然也不是问题,她险避开了何照鞍这个天坑,有如今这婚事,按理说,该庆幸高兴,可屋外喜气洋洋,从早晨起就萦绕着自己,而她本人却忽然觉得,这满屋子喜气洋洋,她竟然很难去感同身受。
  忽然,铜镜之中滑入一道素白的身影,登时,林慕娴浑身一个激灵,瞳孔突得一缩,险些惊叫出声。
  铜镜里,那人的白纱醒目,似在身后盯着自己。
  她立刻回头,一颗心跳得飞快。
  “娴儿,发什么呆?你妹妹来为你添妆了。”宋如楠蹙了蹙眉,道。
  面前的林慕禾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恭贺大姐姐今日喜结连理。”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恭祝的词汇,可林慕娴却并未听出来几分真心实意的道贺。